“勒干，勒干！”
高杰听得分明了，是叶尼娜在树林里呼唤自己的弟弟勒干，并且声音渐行渐远，朝着村子走过去了。
勒干身子有些颤抖，不能回应大姐的呼唤了，但他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来，高杰制止勒干不要动，勒干顺从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只有依靠高杰了。
高杰一面担心着叶尼娜，一面又舍不下勒干，他还是把勒干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一同从树林里窥望着瓦鲁村，其实树林的遮蔽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勒干忽然有了精神，伸手指着瓦鲁村的方向轻声说：“姐姐，为阿爸报仇啊……高大哥，我看见叶尼娜大姐啦！”
“看见了，我也看见叶尼娜了！”高杰紧张地说。“啊，黛英，妮莉也要进村去。她们不在山洞里，走出来了，林芳和女兵呢，千万不要露面啊，岗山就想找到她们。勒干，你靠在树身上，我就走！”
勒干轻推高杰一掌，他自己躺了下去，说：“高大哥，别管我，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高杰再也不敢耽搁，抄起步枪提着就往看见叶尼娜姐妹的树林奔去，可是坡陡树密，叶尼娜三姐妹的身影消失了，也没有呼唤的声音了。
高杰急走一阵，穿过密林到达了瓦鲁村侧畔的小山坡上，透过树林他看见了宗祠的屋顶和宗祠前面的空场。
早晨的阳光掠过村外东边的树梢，照亮了瓦鲁村一半的地方，瓦鲁村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大树的阴影里。
岗山和野田站立的地方被斜射的阳光照亮了，岗山手中的指挥刀闪跳着灼人的光亮。
桑景站在岗山身旁，两手比划着象是在给岗山出什么鬼主意。
岗山虽然腿部中了枪，行动还很自如，他转动着身子用军刀一指，几个日军士兵分别冲进了他指示的茅屋和竹楼进行搜索。
突然，林芳拱破树枝钻出来，站在高杰的对面轻声说：“中尉，你在这里哪，我们终于找到你了。秀君、海春、张莎也来了，我们好担心你。叶尼娜三姐妹要冲进村找敌人报仇，我们拦也拦不住！”
高杰又惊又喜，但突然沉下脸质问道：“你们都来了，乡亲们咋办？桑景知道树林里那个山洞，乡亲们藏不住，天知道桑景才出村就遇上了岗山，是桑景带来的鬼子兵！”
张莎、王秀君和尹海春先后从树林里钻出来，张莎抢先问道：“中尉，你说那个遭瘟的桑景回瓦鲁村了？糟糕，老人和孩子们白折腾啦！”
高杰起身，提着枪，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护士长，你带领秀君和海春回树林里照看勒干兄弟，他伤很重，拜托你了。你们是身穿军装的女兵，绝对不许下山，这是命令。叶尼娜姐妹要进村，我得去救她们。万一我回不来，天黑以后护士长带着三姐妹走吧！”
“中尉，，我们跟鬼子拼了，我们有枪，还有子弹！”王秀君说。
“中尉，你别去，你要带我们去救丽娅，我们一起回家！”尹海春说。
高杰生气了，黑着脸把枪托捣在地上，忿念地说：“胡说，你们还嫌死的人少吗，咹？叶尼娜三姐妹为了救我们，什么都不怕，我们能舍下她们姐妹不管吗？我就是死也要去，我战死了，护士长带你们回家。扎约尊长死了，死得好惨，血都流在我心里。勒干负了伤，你们忍心，咹！”
林芳扯一扯张莎的衣襟，默默地钻进树林走了，王秀君和尹海春第一次看见高杰生气发火，也心生畏惧，相互递个眼色追随林芳走了。
王秀君轻轻撂下一句话：“中尉，我们等着你！”
“没有很好训练的女兵，就是缺少点严格的纪律性！”
高杰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抽身慢慢地走下山坡，两眼搜寻着叶尼娜三姐妹的身影。刚才他发了火，马上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想向女兵发火的，是自己心情太急躁，若还有机会相逢，他要向女兵道歉。他刚才来不及把扎约怎样忍受凌辱和被野田斩首的情景告诉女兵们，那惨烈的血的记忆烙在他的心尖上，他不愿把这份惨痛传达给她们。
高杰曾听说过，在祖国的土地上，两个疯狂的日军下级军官进行杀人比赛，每个军官斩杀了中国百姓、俘虏一百多人，还被日军本部吹擂为“百人斩”的英雄，日军军官的暴行是日军的光荣，这是怎样的颠倒黑白呀！
高杰亲眼目睹了野田的暴行，他对所谓的“皇军”有了更深切的认识，“皇军”，是一支视人的生命如草芥的一支两爪和嘴丫子都在滴血的野蛮队伍。
高杰找不到叶尼娜三姐妹的身影，他豁出去了，大声呼唤起来：“叶尼娜，听到我的声音吗，赶快回到山林里来，勒干兄弟在找你！”
叶尼娜三姐妹哪里听得到高杰的呼唤，她们只管勇猛地向村里冲去。看样子，三姐妹可能知道了阿爸的遭遇了，她们姐妹三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许在她们三姐妹心里，冲进村多杀几个鬼子，就是死，也算是为阿爸报了仇。
姐妹三人已经冲到了村边的树林里，与高杰相隔着一个浅浅的山洼。叶尼娜和黛英向阿爸学过打枪，她俩各有一支步枪，是从林芳那儿要来的，但每人只有三发子弹。妮莉性情相对温柔一些，平日里喜欢在家里缝缝补补做家务和耕田种地，很少跟随阿爸进山打猎，可是今天她也拿起了火枪。
日军在村边高垓上架起了机枪，可能是发现了叶尼娜三姐妹在树林里穿梭的身影，朝着叶尼娜三姐妹的方向开火了，机枪子弹簌簌簌的飞向村边的树林。
叶尼娜在鼓励两个妹妹，大声说：“妮莉，黛英，别怕，向前冲，我们姐妹要为阿爸报仇！”
黛英性急，刚到村边捧着枪就先开火，击毙了一个在空场上走动的日军士兵：“姐姐，我干掉了一个小鬼子！”
“啊，姐姐！”
妮莉冲在最前面，突然惊呼一声，原来是她腿部中弹，轰然一声摔倒在地，重重地掼在草地上，她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身子端枪射击，可是未等她端平枪身，几个日军士兵从茅屋后跳出来，一左一右扑向妮莉，把妮莉按在了地上，再把她架起来，拖过去摔在了岗山的面前。
叶尼娜和黛英被机枪火力压制着，无法救助妮莉，姐妹俩急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眼睁睁看着妮莉被抓走，她俩如梦初醒似的觉得不能盲目冲杀。
“大姐，妮莉让豺狼叼走了呀！”黛英气冲冲地说。“我救二姐！”
“黛英，不能蛮干，回树林，我们姐妹太冲动了！”叶尼娜说。
“哟嘻，克钦小姑娘，皇军大大的需要。野田，带小姑娘下去，看好了！”岗山说。
“嘿，好嫩的小姑娘啊！”
野田向身后的日军士兵摆摆手，两个日军士兵架走了妮莉。
“二姐，妮莉姐姐！”
黛英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妮莉，但她明白她此时救不了妮莉，她抬枪向村中胡乱开了一枪，一个奔出茅屋的日军士兵中弹倒地，黛英吼叫起来：“姐姐，我又干掉一个鬼子啦！”
“黛英，小心！”叶尼娜惊叫了一声。“有鬼子瞄准你！”
几个日军士兵同时举枪向黛英射击，叶尼娜惊叫着奔向黛英，把她推倒在地。
黛英随后仆倒，但她后背中了一枪，趴在地上挪动身子爬向叶尼娜，喘着粗气说：“姐姐，叶尼娜姐姐，快去找高大哥，去找勒干哥哥，我们姐妹不能都死了。姐姐，你要听黛英妹妹的话，你跟高大哥有婚约，那是扎约阿爸的心愿。高大哥是个好人，你跟他走，瓦鲁村还有希望。不知勒干哥哥还好么，去找勒干，不要进村了，此时进村是白死。我不行了，貌昆哥哥死了，我要跟他去了。姐姐，我不让小鬼子抓住我。姐姐，把你的子弹给我！”
叶尼娜伏在地上躲避着敌人射来的枪弹，她急切地望着黛英，说：“黛英，妮莉被小鬼子抓走了，我们要去救妮莉！”
“不行，姐姐，我们真打不过小鬼子，你快走，黛英去杀小鬼子！”
黛英接过叶尼娜递给的两发子弹，腾身跃起，箭一般冲进了紧捱着树林的一栋矮脚竹楼，她的身后洒下几滴鲜红的血渍。
敌人的子弹追逐着黛英，黛英敏捷地闪过枪弹，噔噔噔的跳上了竹楼，利用竹楼的蔑笆作掩体，在小窗口架好步枪准备向日军开枪射击。
机枪、步枪子弹雨点般飞向竹楼，打碎竹笆四溅纷飞。
叶尼娜翻身滚到树后，大声说：“黛英妹妹，你任性呀，我们应该一起走，去找勒干阿哥！”
黛英身中数弹，胡乱开了一枪，大声回答：“叶尼娜姐姐，我不能跟你走了，你快走，你不能死，我不行啦，别管我，我正忙着杀东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