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山阳城中,便似蒸笼一般,路上行人颇少,观其数目,不过二三人。
“暮督头,暮督头,县令大人唤您速速去县衙救急!”其声远远而来,言语虽急,却难掩凄厉之色。
当是时,见一彪形大汉,豹头环眼,熊面虎须,骑一匹枣红骏马,向道旁一屋奔来,这大汉虽蛮横,却是嘴角挂血,面如金纸,但有眼力之人,定能看出这大汉已是强弩之末,仅凭一口真气强撑罢了。
“张督头,何事如此慌张?”
屋中走出一人,高约七尺,面如冠玉,眉似春水,手持半卷《黄庭》,身披一袭儒衫,手拿道书,却是个儒者打扮,观其面貌,十四五也可,十六七也可,十八九亦可,让人如云里雾里,捉摸不清。
大汉纵马奔来,口中大呼:“暮贤弟,官道之上有妖精出没,十几名弟兄遭了毒手,贤弟快去县衙救上一救!”
这少年面露难色,道:“张大哥这伤且需早做处置,我若如此前去,怎可心安?”
“我这伤势虽重,却有真元护体,去镇中医馆疗养数日,自是无碍,你且去,万莫误了大事。”
“如此也好,救人如救火,张大哥,小弟先去了!”说罢,这少年将手中道书一扔,纵身一跃,身形如电,直直窜出三丈多远,连窜几次便已无了这少年身影。马上大汉见了此状,暗叹道:“暮贤弟这功力却是越发精深了呢!”言罢,急急向城中医馆行去了。
洪荒大陆上,千万年来,修炼成风,世人闲暇之时,研习道书佛理,炼天地灵气,不仅延年益寿,更能心念通达,百邪不侵,若修炼到了极处,推山转岳,翻江倒海亦是稀松平常。
大凡修炼,需得画限分阶,世间修士,不论修魔修佛,修仙修妖,殊途同归,皆分四大阶段----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每一阶段,又分前中后三期,篇幅所限,笔者会于后文之中一一道来,在此且先略过不提。
且说上文少年,姓暮名云深,本是大唐长安人士,(此大唐非彼大唐,此长安亦非今日西安,诸位看官切莫混淆一谈。)后家境败落,便移居这山阳小县,至今已有数代了。
暮氏一门,自古人丁不旺,传至暮云深,只剩这一脉单传了,家境虽没落,却也有些底子,家门之中自祖先始,便传下一卷《碧水仙录》,此功法虽非上乘,但却颇具玄妙,比起这张督头之流的野路子,不知强了多少。
人活于世,便需养家糊口,暮云深虽有些闲钱,也不愿坐吃山空,便在县衙里谋了个步军差使,凭着苦修了十几年的法力,一来二去,掌管山阳一县约莫千余步军,月俸不少,也自威风。
言归正传,暮云深一路疾行,奔入县衙,抬眼望去,只见数位医师奔前忙后,大堂上一片慌乱,间有惨声传耳,其声凄厉,直叫人耳不忍闻。
尚未细看,只见山阳县令张德好迎面奔来,口中大呼:“暮贤弟,快些去洗沙岭平妖!”尚未说完,脚下一绊,直摔了个狗啃泥,身上肥肉如浪卷沙滩波涛汹涌,大堂众人便是那受伤兵士无不窃笑。
话说,这张德好乃穷苦出身,少时家贫,日日粗茶淡饭,后慕圣贤之道,勤于学问,逢中秋大考,得了个举人名号,本可于大州充任司马,怎奈朝中无人,这厮又不通人情世故,未曾与上峰献礼,更不善委身巴结,上峰嫌其碍眼,又不愿落个隐匿人才的罪名,只得打发他来这山阳小县,幸得山阳偏远,然民风淳朴,风光俊秀,百姓相安,又无匪患,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张德好自是逍遥。
张德好见山阳民风淳朴,便以无为之道治理县境,得过几年,百姓安居,政通人和,官民无不称道。
正所谓心宽体胖,张德好虽遭人排挤至此,却也安心,自得其乐,只因少时家贫,无甚钱粮,便养成个好吃的毛病,所幸当得县令,每逢月末也有几十石俸禄,折合银子,也有数十两之多,却是足够吃食了。久而发福,身宽似长,状如蹴鞠,为众人笑也,此为小事,本非精要,后文不复提。
闲话少说,却说当时景状,暮云深见得张德好面仆于地,心下好笑,也不表露,只是快步将其扶起,口中道:“大人莫慌,但凡世事,必有因果,便如千缠百结,亦有其道,且先定神片刻,细细道来,召得能人,再行商榷,定有除妖之法。”心中却暗道:“这肥厮只怕又沉了些,怕有三百斤了罢。”
张德好定神片刻,神色稍缓,一旁师爷赶忙端来一杯茶水,张德好呷得一口,忙道:“暮贤弟,此事是我大意了,三日前,城南沙河畔洗沙岭不知何故引来一只妖怪,这妖怪自号黄金大王,手下百余小妖,在洗沙岭称王称霸,贤弟久居山阳,也知这洗沙岭乃是块宝地,盛产沙金,我山阳藏于深山之中,人偏地僻,商贾不兴,自古便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田中所产,仅得山民温饱,而朝廷赋税,却无着落,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城南有水,名沙河,多产沙金,一年所得正可抵本县赋税,愚兄听闻洗沙岭被那妖人占了去,心想定是山中虎豹成精,贪慕黄白之物,便来此占山为王,法力定然不深,便教张督头领百余军士前去驱逐,不成想这妖王真元浑厚,法宝精奇,几十军士遭了毒手,以张督头引气入体前期的修为亦是不敌,不得已来请暮贤弟,此后诸事,暮贤弟自是清楚了罢。”说罢,张德好又呷一口,将这杯中茶水喝个精光。
暮云深听得此言,心中也自暗暗计较:“张刚督头入得引气前期已久,境界也自稳固,这妖怪好生厉害,竟将张督头击成重伤,少说也有引气中期的修为,我法力也是如此,杀将起来,只怕占不着便宜呢。若是一个不慎,丢了面皮是小,坏了性命,却是大大不值。
转而又想,此事虽有些棘手,但却善功不小,于日后渡天劫,修真仙大是有益,须知天劫乃是本身业力恶果所化,但凡修仙,尽皆修真炼气,夺阴阳造化,不入地狱轮回,此乃逆天而为,古语有云,顺天者逸,逆天者劳。修仙之人,为窥大道轮转,续万千寿元,逆天行事,业力恶果自是聚集,久积薄发,上天以雷劫消去业力,极是危险,然天劫难避,为求业力减损,唯有以善功相抵,善功愈大,天劫愈小,此中妙处,自不多言。
心中打定主意,暮云深道:“大人尽管宽心,此事乃属下分内之责,只是有一事,却不好向大人开口。
张德好只怕暮云深见这妖怪厉害,推说不去,大是焦心,额头已见了细汗,想那暮云深法力深湛,自己官职虽压他一筹,却也不好过分相*,听得此言,精神大振,哪儿有不应的道理,未等暮云深开口,急急忙忙便应下了。
暮云深见其答应,也安心下来道:“大人也知,暮氏一门家境败落,我虽有些法力,却无上好兵刃,这妖怪能打伤张督头,想必本事不弱,只怕与之斗将起来麻烦异常,只望大人从县衙府库内取几件法宝借与在下以作平妖之用,此间事了,再行归还,万望大人体谅则个。”
张德好面现愁苦,思索一阵道:“既是公事,冒一冒险也自值得。”当下交代几句,领暮云深入后衙去了。暮云深大惑不解,如此小事,怎地愁苦如此,比起上刀山下油锅只怕不远了。但见张德好已答应,遂不复想。
且说这府库法宝一事,也要笔者啰嗦一番,想那洪荒大陆,仙魔巫妖佛并行于世,凡人国度,多有开了灵智却不通教化的散妖,虽大多法力低微,却凶残异常,估客、山民多受其害,朝廷亦派大军围剿,散妖见了大军,也知不可敌,便匿于深山之中,征讨多次皆无所得,后遂不复行此无用之举,只得令各道、府、州、县自筹防务,又请朝中供奉的得道禅师、高强仙人多炼法宝,赐予各州各县以助平妖,不然,以山阳区区小县,修士都无几人,又哪里来的法宝?是以方有暮云深府库借宝之说。
言归正传,且说张德好领暮云深行至内堂,七拐八拐,却非是往府库去,暮云深大是奇异,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问,正寻思着,二人行至后衙正厅,张德好以中指竖于其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入了房中,观其体态,好似狗熊偷蜜,暮云深心中窃笑不已,面上却无比严肃,心中所想,未露一丝一毫。
“呔!”
暮云深尚沉浸在张德好滑稽中,忽的房中一声暴吼,暮云深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涔涔冷汗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只闻这房中怒吼道:“你个夯货,又馋又懒,不在大堂处置公务,来此扰老娘清梦作甚?定是皮肉紧了,待老娘来与你松松,言罢,这房中便是一阵鬼哭神嚎,正似阴风过岭,又似屠户杀猪,哀嚎痛呼不绝于耳,间有求饶之语,暮云深听得此声,双腿狂弹琵琶,一时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