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处白水灿灿的湖边时,已是五日以后。寒冷极目远望,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这林中湖竟似没有边际,目光所及,白哗哗的湖面不知延伸至何处,微风一拂,便有鳞波迭起,欢送而来。
苗紫衣开口道:“距离此处三百里有座湖心岛,离水浑天蟒就在岛上,半年前妾身和其他几位道友被一群土蛤兽追赶,四散奔逃。妾身当时慌不择路逃至此处,现这湖中并未有妖兽,便索性驾云飞遁,直往湖心。远远见那湖心岛时,妾身颇为好奇。此时土蛤兽早已甩开,妾身索性降至岛上,一来躲避,以防万一,再则打算在这岛上打探一番,借机恢复法力,这便巧合之下发现了那群离水浑天蟒。”
“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苗仙子尽管安排便是。”苗紫衣的经历讲完,寒冷直接开口这般问道。
“大体的计划此前早已讲过,具体布置还得上到岛上才好打算。”
寒冷几人自然没有意见。苗紫衣继续道:“现下先将那獠兽材料分一分罢。”话一说完,抬手扔出一个乾坤袋,落在几人面前。
这批材料真正有些价值的,便是那三头二阶獠兽。只是三兽四人,确也难分,一时倒也没人开口。
如此这般过了一刻,寒冷突然开口道:“三头二阶獠兽分作三份,剩下一群一阶獠兽算作第四份如何?”
“寒道友如此分,这第四份自然是吃了大亏,却该如何是好?”查无双问道。
“若是各位肯补偿些灵石给寒某,寒某倒是可以要这第四份。”三人闻言自是大喜,再商议几句便分好了材料。柳青笑嘻嘻地说道:“寒兄虽得了灵石补偿,却还是有些吃亏了,小弟承情啦!”查无双二人也都略作回应,寒冷微微一笑,连忙摆手示意。
几人听过苗紫衣的介绍,这湖中并无妖兽,这会儿自也大胆,架起飞云赶路,不多时就来到湖心岛上。寒冷一行人刚在岛上按落飞云,就听得阵阵轰隆隆的炸响自岛中央传来。四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时。苗紫衣开口道:“前方似有争斗,想必有人赶在了我们前面,正与那离水浑天蟒厮杀。各位作何打算?”
寒冷听那炸响声接连不断,确是争斗无疑,虽然对这离水浑天蟒并无必得之心,但这番辛苦来到这里,倘若掉头就走,也是心有不甘。或去或留,一时竟也难以抉择。
苗紫衣见柳青、寒冷二人沉默不语,使了个眼色给查无双。查无双心领神会,笑了笑开口道:“这十万大山的妖兽不知凡几,然于我修士大有价值者却并不多,这离水浑天蟒一身皮骨更是难能罕见,眼看到手的机缘怎能平白放过?再则现下的情况也是常见,封妖城中也早有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几路猎妖队看上了同样的目标,只需各凭本事,能者得之。这一点想必寒兄、柳兄二人并不知晓吧!”
寒冷闻言略一思索,便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说道:“既如此,自是要去瞧上一瞧。”
柳青见寒冷如此表态,顿感吃惊,本欲出口的一句话到了嘴边一溜却又赶忙止住。
苗紫衣见寒冷同意,柳青去欲言又止,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既然都不反对,这便去罢。”一言已毕,抬手放出蕴灵障,隐去了身影。寒冷三人会意,也各自放出了掩藏法器,悄无声息地向着岛中央摸去。
四人顺着声响一路前行,到得约莫六十里处,苗紫衣抬手一打手势,止住众人。寒冷神识一扫,前方正有一群七个筑灵修士在与离水蟒混战。战圈外围有三人各执一枚令牌,灌输法力,隐约催动着一个阵法,将战斗波及的范围牢牢锁定在原地。法阵灵气波动晦涩,瞧这七人的阵势,竟是打算全歼了这群离水蟒。战圈内此刻仍有五只二阶和十几只一阶离水蟒,虽然被法阵困住,仍是凶悍异常,兀自向着阵内四名修士猛攻不已。
阵内战局胶着不明,场中四名修士攻少防多,明显游刃有余。其中一名虬须修士突然开口道:“况兄偷袭失手竟丧了性命,反使这孽障多出了一头二阶存在。眼下已经无力将这群孽障一网扫尽,不若放开法阵,杀得一头算一头罢。”
虬须修士话音刚落,就有一执令的红发老者接口道:“此举大是不妥!若此时弃了束灵阵,这群离水蟒的实力起码暴涨三成。这二阶离水蟒善能飞天遁水,没有阵法约束,恐怕一转眼就要逃了个干净。”
虬须修士道:“赵兄说的倒是轻巧,若要灭这五只孽障,我四人非得大损法力,那时岂不危矣!这等赔本买卖,不做也罢!”其他三名修士竟似以这虬须修士马首是瞻,全都沉默不语,只是守紧了门户,偶尔反击一下,甚是轻松。
红发老者道:“刘兄四人此番出了大力,我三人自然明白。待这群离水蟒伏诛,我和蒋、毕两位位道友再补偿各位道友一千灵石如何?”红发老者说完便向其余执令的两人传音问询,又开口交流了一阵,这才一致同意。
阵内四人见此大喜,互相一望,仍由那虬须修士开口道:“三位道友如此盛意,我兄弟四人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你我两队人毕竟相识不久,实不敢以性命相托,三位道友还是发个毒誓罢!”
红发老者闻言大怒,刚欲出言喝骂,却被另一执令的老妪抢口道:“便依四位道友。我齐玉珍绝不主动出手加害四位道友,若不然便让我修炼入魔,死后不入轮回。”誓言起毕,向着红发老者和另一马脸修士传音一番,两人这才依样下了毒誓。
修道之人大都笃信轮回只说,更怕修炼起来走火入魔,这般誓言一起,倘若反悔,三人再修炼时必然心魔成障。虬须修士见三人果然发下誓言,哈哈一笑道:“三位道友如此信用,我兄弟四人自当尽力。”言罢即有三人催起法器,与那离水蟒恶斗起来,只有一人仗着金系法术威力绝伦,并未放出法器。
眼见战局形势大转,这群离水蟒灭在瞬息,苗紫衣突然传音道:“那三人手下的法阵乃是吞灵阵而非束灵阵。红老者既然虚言相欺,必然有所图谋,我四人暂且不动,且看是否可收渔翁之利如何?”
查无双眯眼笑道:“如是甚好。”寒冷微一思索,便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同意。柳青见寒冷同意,略一迟疑,却并不开口说话。
七八里外战况愈烈,这边四人只是屏息不动。寒冷正关注战局变化,却突然听到柳青传音:“寒兄为何要答应此事,这黑脸贼妇师兄妹二人居心叵测,寒兄岂能同流合污?”
寒冷大奇,传音问道:“柳兄何出此言?”
柳青传音回道:“我辈修仙者虽然不似凡人那般诸事讲求个正大光明,但也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等趁人之危的行径与那凡人中的卑鄙小人有何不同?”
听得柳青解释,寒冷仍感错愕。寒冷自是不知道,柳青出身名门大派,行事自有一番傲骨大气,虽然偶有下山游历,却都有几个师兄照拂,更兼门派名声响亮,是以诸般阴谋暗事避绕,见识认知有限。当初万水府之行,柳青曾颇读了些凡人著作书籍,其中不乏褒扬称赞仙人之词,当时读来虽说甚是好笑,现下看来,潜移默化之间,多多少少受用了其中的夸赞,以身作则起来。
寒冷的经历却又大为不同。初时受老道教养,任性随意,不拘常理。初入修仙界,北域采药之行,两次身陷危境,始在本性中磨砺出一丝冷酷淡漠。后于鄄城外,巧合之下,于山神庙内反击杀人,虽是那老者自寻死路,却终归是寒冷见宝起意所致。到得这时,寒冷行事再无原则,只留底线,更是识人先定三分坏,无论是非与辜枉。
万水府中与老道作别之后,失魂大意,被石猛一拍惊醒,先想到的就是若被偷袭该当如何,便是因此之故。
查无双道出猎妖队的弱肉强食,寒冷深以为然,却不料柳青这会儿竟是大为反感。寒冷虽不明白柳青何以如此,却也理解这般想法。
寒冷不知如何安抚,无奈传音道:“柳兄何必如此顾虑,我辈修者,行事但求自在,哪多这般顾虑!”
柳青闻言气愤不已,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悻悻作罢。
灭灵阵内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依托法阵束缚,离水蟒的遁速根本无法发挥,四人合作无间,攻守交替熟练无比,不到一刻时间就有两头二阶离水蟒丧命。寒冷几人传音几句便四下散开,将这几人和围起来。
剩下的一群离水蟒眼见形势危急,更是凶性大发,竟是不再躲避四人的法术和法器攻击,一味亡命攻杀。四人一时倒被打的手忙脚乱,虬须修士更是一不留神被毒液喷中左腿。这毒液腐蚀性极强,只消片刻就是肉糜骨烂。虬须修士惨叫连连,身上灵光一闪,差点从半空当头栽下。眼见剧毒蔓延而上,虬须修士当机立断,挥手作刀,一声大喝切下右腿。眼见血流不停,急忙忙再拍出两张灵符到切口,这才止住。虬须修士受此重伤,脸色惨白,咬牙切齿之下,更显神色狰狞,骂道:“尔等孽畜,毁我躯体,全都不得好死!”
虬须修士猛一掐诀,收回法器护在身遭,一拍乾坤袋,朝着离水蟒群抬手射出三颗青色圆珠。其他三人一见青色圆珠飞出,面色大变,赶忙收回法器。三人刚及退开,就见一阵白光闪耀,电霹雷击。那电光刺目无比,寒冷神识一颤,忍不住闭上眼。突然轰轰轰三声炸响传来,寒冷赶忙睁眼,神识一凝,顿时大骇,原来还有一二十之数的蟒群,竟然仅剩下稀稀拉拉的三头,且全都浑身是伤,地上残肢碎骸遍布,端的血腥异常。
维持灭灵阵的三人此刻也是满脸惊骇。顿了一顿,三人互望一眼,面容转喜,眼见三头离水蟒中二阶的只剩一头且身受重伤,直接收了令牌,扑将下来。红发老者伸手一指,就有一道红光飞出,缠上那头二阶离水蟒。寒冷大感惊讶,这老者所用法器竟和苗紫衣一样,微一思索,却不知这中间是否有联系。
三只离水蟒伏诛后,两方人遥遥站定,隐约对峙起来。唤作齐红珍的老妪开口道:“刘道友四人此番法力大耗,须得赶紧恢复才是,我三人且来护法。”言罢向另外两人一示意,三人身形一动,就将这四人围在中间。
虬须修士见这三人举动明显不怀好意,奈何一身法力所剩不到三成,另外三兄弟也都相差无几,而自身重伤之下精血亏损,更不敢出言责问,只能不动声色的回道:“多谢三位道友好意。三位道友谨遵誓言,我兄弟四人自有厚报。”
老妪闻言笑而不语,三人仍是一动不动。虬须修士如此言语,自是不信这三人敢违誓言。眼见这三人围定不动,正自暗暗着急时,突听得身旁一人喝道:“老婆娘想要动手只管来,莫以为我兄弟四人怕了你们!”却是一个身高五尺的矮子开口。虬须修士大惊,赶忙接口道:“计都不可无礼,三位道友此举乃是好意。”计都却是理都不理,抬手便有三道黑光射出。老妪三人早已凝神准备,轻描淡写的挡下攻击,阴测测的笑道:“竟然敢向我们下手,如此可不算我三人违背誓言了吧!”三人收起法阵时就已放出法器护身,此刻更是直接各施法术,向着四人攻杀起来。
虬须修士立时大怒,这才明白上了大当,眼见法术急攻而来,再也顾不上考虑计都何以如此突兀莽撞,只得放出法器防守,苦苦抵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