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时间,柳青果然如期而至。两人半月未见,不由得话就多了些,谈笑了大半个时辰,又互道了最近的状况,这才施施然的联袂出城。
柳青辨好方向,两人直接驾云赶路。到得纵深七千里处,两人收起飞云,落在一条宽广的河道旁。寒冷放眼一望,只见河对面郁郁葱葱,林木杂密之极,时值白日,林间却幽深晦暗,静谧渗人,眼见如此景象,不禁紧锁起眉头。柳青却似对河对岸的情景毫无知觉,只是怔怔的望着河里的滚滚水流发呆。寒冷稍待了片刻,斜睨了柳青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柳兄可有什么愁事,不妨说来听听,寒某兴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柳青叹了口气,回了寒冷一眼,望着河对岸道:“我师父已知晓了我要探秘境的事情,对我与寒兄的合作很是生气。听我师傅的意思,若是再见了你面,必然要出手教训你。”
寒冷惊的目瞪口呆,磕磕巴巴地问道:“这,这,这却从何说起,我自问并未得罪令师啊?柳兄莫非是在框我?”
柳青眼见寒冷面色忽变忍俊不禁,又耳闻此语,更是笑的前俯后仰,一口气没喘匀,竟呛出了泪来。寒冷瞧着柳青这般反应,更是摸不着头脑。柳青蹲委在地哎呦了几声声,这才站直了腰身,急喘了两口道:“寒兄谈笑杀人何等洒脱,现下怎生如此惊慌不堪?”
“柳兄又来取笑,”寒冷扶住了柳青,“这两相自是大为不同的,你师傅乃是晶变前辈,若要出手,又哪里有我反抗的余地?”
柳青冷哼一声,瞪了寒冷一眼,提声道:“怎地,柳兄还想和我师傅斗上一斗?”言罢也不待寒冷回话,放出一道黄色符篆抬手往腿上一拍,猛地向前一跨,施展轻身术越过河流,入林而去。寒冷好不尴尬,急忙依法追赶,却也不再多问什么。
两人在林中穿梭了七日,避过了几群妖兽,又折了两次方向,这一日傍晚赶到一处山洞。洞穴内碎骨遍地,杂草丛生,一副空旷很久的样子。两人在洞穴轮番歇息,过了七八个时辰,这才继续赶路。又行了两百余里,寒冷突然抬手立臂,止住脚步,慌忙对柳青传音道:“前方似有妖兽争斗,你辨好方向,我们绕过这一段路罢。”
柳青心中一凛,神识向前探去,却毫无所现。柳青自然不知晓寒冷修有神识秘术,神识探伸范围较之寻常筑灵之辈大了三成,自然能先于他人现其未现。不过寒冷如此紧张,自不会是玩笑之语,传音回道:“大致方向是西南偏西,从右绕行更快一些。”
寒冷也不解释,直接领路急赶,心里却翻江倒海,恐慌不安。正前方神识极限之处,竟然现了两只妖兽争斗,一只是青皮獠齿兽,另一只却不认识。两只妖兽正施爪牙互攻,同时口吐人言互骂,竟是两只炼就内丹的大妖。惊骇之下,神识剧收,赶忙催促柳青绕路而行。
两人屏气凝神,悄然赶路。寒冷放出大半神识,遥遥感应争斗方向的混乱灵气。这般小心谨慎的行了一阵,直到再也感应不到灵气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不计时日变迁,终于抵达一处白雾皑皑的山谷前。
柳青展开一个兽皮卷轴,目光往四下里一扫,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附近的景象与这卷轴记录合了八分,就是这里无疑了。”收了卷轴,抬手一指山谷,又道,“这白雾最是诡异,于神识伤害颇大,寒兄且要神凝识守,不可随意外放神识。”
寒冷望着白雾,点了点头道:“柳兄放心,寒某理会得。”
柳青将秘境中的情形与寒冷细说了一遍,当下仍由寒冷打头,两人放出护身法器,又加持了灵目术,这才前后脚进了山谷。
身在谷中,两人缓缓行走,如坠烟海,如坐云雾。灵目术加持之下,眼见也不过两丈方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施施而行。
山谷斜里延展,纵深不知几许,两人不疾不徐的走了小半时辰,始才来到一处隘口。寒一催戮神术,神识悄悄离身,与白雾交触,待了片刻,这缕神识竟然半点损伤也无。寒冷暗暗欢喜,心想果然如此。柳青感应到寒冷身上冷冽的气息突然一盛,却不以为意,好奇道:“出了何事,寒兄为何猛催法力?”
寒冷嘿嘿笑道:“过了这隘口,应该就是秘境无疑。再往前行,可就不会如刚才那般平静了,你我需加紧提防才是。”
柳青恍然称是,也是猛地一催法力,身上木属灵光顿时暴涨了两分。
寒冷试明戮神术运使下,这白雾对神识无碍,这才放心大胆的伸展放开。过了隘口,谷侧双峰横断而止,地势陡然开阔起来。寒冷神识一扫,只现秘境内怪石嶙峋,偶有几处生着不知名的杂草灌木,除此之外,便是半点动静也无,竟是显得极为荒凉。寒冷磨了磨下巴,开口道:“这秘境中灵花灵草必然不少,也无甚危险,不知柳兄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柳青瞥了寒冷一眼,哼哼道:“寒兄忒也不洒脱,既有想法直说便是,非要来套柳某的话,俗气得紧。”
如此呛白寒冷早在封妖城时就已领教过,此时听得柳青旧话重提,直臊的面红耳赤,如中火炙。寒冷咳了一咳,佯作不知,道:“你我二人分录各自所需灵草,再交换玉简。待此行结束后,再以各自所得一一交换各自所需,柳兄以为如何?”
柳青双眼一亮,拍手称道:“妙极,妙极。”又道:“既如此,你我就在此处分开?”
寒冷点了点头,道:“这里的怪雾虽然较之隘口外浓密了一倍,然都静伏不动,甚为怪异,但料想也无什么厉害事物,你我即在此处分开也好。”言罢拿出一枚白色玉简附于眉心,开心拓印所需灵草。这灵草名录,寒冷早有打算,除了七转碧焰丹所需的灵草外,另外拓印了几种炼制回天丹所需的灵草。这回天丹是《天工丹集》上为数不多的可以瞬间补充一身法力的丹药。寒冷垂涎已久,早在离开落雁山时,便已起心收集灵草,以备炼制。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人施术完毕,交换了玉简。寒冷一抬手又递出一个白珠,柳青伸手接过,欢喜道:“感应珠!真是好极了,寒兄果然准备周详!”
寒冷笑了一笑,一拱手,正色道:“既如此,柳兄万事小心!”
柳青回了一礼,郑重道:“寒兄也是,诸事小心为上,若是碰上麻烦,切莫争强斗狠!”
两人依依话别,分路而走。行了大半个时辰,寒冷依仗神识便利,寻到了十来株灵草,药性都在四五千年之间,正合当前修为所需。稍有遗憾的是,这十来株灵草中,于那两种单方所需的灵草只合了三种,且自家早有。不过这秘境方圆极大,一时倒也不愁。
又寻了少顷,寒冷面上一喜,往斜里一窜,不消片刻,就采得了一株虹叶腥,正是炼制七转碧焰丹所缺的三种灵草之一。这虹叶腥剧毒无比,寒冷双手虚捧,瞧了又瞧,忍不住嘿嘿直笑。突然咕噜噜的一声响从腰间传来,寒冷笑容一顿,翻手往腰间一拍,一道白光蹭的一下窜到肩上,正是在乾坤袋中沉睡了许久的小白。寒冷当初在万水府中逗弄这雪白小兽时,一时兴起,喂了它一颗疗伤丹药,孰料这小兽吞之即倒,呼呼大睡了起来。呼吸之间,身上的白毛也是一阵明暗变换。寒冷既感不知所措偏又无计可施,只能先收了起来。刚到秘境外的山谷前时,小白突然转醒,却也不叫不嚷,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乾坤袋中,倒也难得老实。这会儿子忽然咕噜噜的叫个不停,寒冷以为它是腹中饥饿,这才把它放了出来。
小白踞在寒冷肩头,先是亲昵的蹭了蹭,眼珠一转,又盯着虹叶腥哼哼唧唧起来,大有撒娇乞讨之意。寒冷莞尔一笑,道:“你这憨货,定是饿花了眼,这虹叶腥也敢吃,不怕丢了你的小命!”小白却似根本不听,只是一味的哼哼乞怜。寒冷大感无奈,提着小白脖颈上的软毛将它放在地上,又从乾坤袋里取些妖兽肉放在它面前。小白见了兽肉,一声欢叫,扑上去就是狼吞虎咽,果然再也不理会虹叶腥了。
寒冷看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骂了一句吃货,伸手一点,将虹叶腥冰封收起,便在原地等了起来。过了半晌,小白肚皮一翻,又呼呼的睡了起来,寒冷一拍灵兽袋将它收起,这才移步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寒冷收获不少,于那两副单方上的灵草却是一株也无,正自暗暗焦急时,神识里骤然现了一颗丈高的小树。小树周围十丈内寸草不生,片石也无,颇为显眼。小树通体湛蓝,枝干繁密,片片蓝叶之下,还有几个透明果实,正嘤嘤散着灵光。寒冷惊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刹那间就已奔至树下。抬眼一扫,果实竟有七个之多。寒冷搜遍记忆也认不出这果实,但也不以为意,识不识得都不打紧,这果实既如此通灵,必然不是凡物,暂且收下不管,留待日后分辨即是。
寒冷刚欲作法收果,一个声音在附近猝然响起,“小友切勿着急,这果实还不到采摘的时候!”这话声来的突兀,寒冷惊惶不定,赶忙神识一扫,却未现任何变异。耳听得一角脚步声传来,寒冷回首一瞧,只见一个俊美的青年在丈外站定,白发垂肩,无风自动,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寒冷心神大骇,舌桥不下,这人明明站在那里,神识扫去却是空空如也,明显是身怀异术的大神通之辈,当下不敢造次,忙一躬身,道:“晚辈冒失,差点酿成大错,多谢前辈指点!”
这青年面含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下打量了一番寒冷,又啧啧了两声,这才开口道:“资质不错,神识倒也怪异。”又道:“小友在这迷神谷中,可寻到了想要的灵草?”
寒冷心里此刻正七上八下,闻言不敢欺瞒,坦白道:“蒙前辈垂怜,虽然亟需的灵草只得了一种,但其它珍稀灵草却着实得了不少。”
青年咦了一声,稍感惊讶,问道:“你需要什么灵草,不妨说来听听。”
寒冷稍一思量,就将炼制七转碧焰丹河回天丹所需的灵草一一详述。
白青年微一点头,说道:“秦某在这迷神谷居住已久,倒是薄有收藏,小友若是急需,你我不妨做个交易如何?”
寒冷惊疑不定,却不知这此话何意,只能顺着问道:“晚辈此行颇得了不少好处,前辈但有吩咐,晚辈一定照办。”
白青年莞尔一笑,道:“小友可是有一头白色灵兽?只要小友肯忍痛割爱,解除这灵兽的认主印记,秦某便将这二十株灵草赠与你。”言罢抬手一挥,就有二十株在寒冷眼前一字排开,果然大部分都是两方丹药所需的灵草,炼制七转碧焰丹所缺的赤焰花和落星草自然也在其中。
寒冷略一审视,忍不住喜出望外,转念一想,心道:“这人诡异的紧,却不知小白有甚奇异之处,值得这人如此看重。这人说的客气,却是志在必得,不过小白于我只是个乐子,这交易倒也做得,大不了,等以后有了实力,再来换回小白便是。只是听他的话里意思,竟是将小白误认作我的灵兽,我若实话跟他讲了,只怕这人立时就要出手抢夺,可若是佯作不知,却又可能惹恼了他,这可让我好生为难。”
白青年见寒冷沉默不语,以为寒冷正自权衡这交易的利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寒冷于这小兽根本是不知就里,又哪里能做什么对比。
寒冷眉头紧锁,正自思虑。白青年渐不耐烦,一咬牙又放出了十株灵草,森然道:“秦某这里还有些收藏一并用来交换如何?小友放心,秦某要这灵兽是有大用,决计不会亏待了它。”
寒冷心中一寒,再也不敢多作计较,矢口回道:“前辈如此盛意,晚辈莫敢不从。”又慌忙双手一捧,送出灵兽袋,腰身更是一躬不起。
白青年见寒冷如此乖觉,一招手拿住灵兽袋,神识一探,不由得喜上眉梢。转眼间,却又面色遽变,怒气腾腾地盯着寒冷,如那荒古野兽发现了猎物一般,直欲择人而噬。
寒冷在那白青年的瞪视下,只觉阵阵恶寒从脚底冒起,灵海里的法力旋涡更是摇摇欲崩,满脑子回响着一句“我命休矣!”
静了半刻,白青年冷哼一声,开口道:“罢了。小友收好灵草且快离开此地,这迷神谷自来不欢迎人修,小友可明白?”
“晚辈明白。”寒冷收了灵草,又一躬道,“前辈放心,晚辈这就离开。只是晚辈尚有一同伴还在谷中,不知…”
“小友在谷口等着罢,恕不远送了!”白青年说完转身一迈,只见白雾翻滚,霎时不见了踪影。寒冷不敢耽搁,挺身就走,不多久即出了隘口,又走过一段山谷,这才出了白雾。寒冷在谷口等了两个时辰,这才见着一个慢条斯理的身影自山谷中走出,正是柳青无疑。寒冷几步迎了上去,欣喜道:“柳兄如此气定神闲,定是大有收获了!”
柳青笑着回道:“确实薄有所得,这都多亏了师祖的远见卓识,否则此行也不会如此顺利。”
寒冷闻言倒也不好打听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柳青口中的祖师和谷内的白青年有些关系,只是一时倒也猜不通透。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回封妖城的一路倒是历经波折。两人先是在当日那河边被一群插翅虎缠上,力战之下,负伤而逃。三日后,两人又被一支五人猎妖队堵住了去路。危急之时,寒冷将刚得不久的三颗雷珠一起引爆,趁着一举重伤两人的时机,这才险之又险的侥幸逃脱。接下来的时日,两人更加谨慎,只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远远遁开。
这一日,两人在云端遥遥望见封妖城的墙郭,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