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从无尽的黑暗里逐步走了出来。林峰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好像有个声音在呼唤,感觉陌生而又熟悉,数声之后停了下来,紧接着伴随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一个颤抖、变形的声音回荡着:“醒了!医生!醒了!”
慢慢地意识更加清醒了,才感觉到自己是趟在一张床上,应该是医院的病床上。林峰能清楚地感觉到面上的氧气罩,以及看到挂瓶输液管里一滴一滴的药水。就在记忆恍恍惚惚,似模糊而又清晰的时候,听见从楼道间传来众人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缓过神,在林峰的病床边已经围满了人。
伏身微蹲在床边,神情憔悴,满脸惊慌悲伤不尽的妇女,眼眶噙着泪花,一边轻轻地抚着林峰的脸,一边哭哽道:“儿子!儿子!你可吓死妈了!吓死妈了!”随后只剩下一阵又一阵的抽泣声。
“妈……”林峰本想宽慰几句,但实在虚脱无力,而且受到母亲的感染,不禁想嚎啕大哭,偏偏又哽咽得难受。
“奇迹!真是奇迹!”
众多惊叹声中,有一个很熟悉,那一定是吴叔叔,老爸多年的战友,那么这里应该是军区医院。林峰虚弱地环视众人,感受着大家的关心、热切和惊叹,旁边一位护士正记录着什么。
“江丽,我们必须马上对林峰做下检查!”吴医生说道。
“谢谢老吴!”江丽抹着眼角的泪水,缓身站起,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儿子。
接下来,便是一些医生基本的询问,而林峰仅能以眼神回答——感觉还行,旁边的小护士依然不停地记录着。随后林峰被仿佛急救的节奏迅速推到了各个检查室,什么心电图、CT、B超、核磁共振,查尿、验血、每根骨头、每个内脏都没落下。
终于折腾完了,林峰被推出了检查室。
林峰的老爸早已经赶到,焦急地候在检查室门口,轻搂着江丽,用宽实的臂膀无声地安慰着自己的爱人。见门一开,便冲了过去,声音沙哑而急切地询问:“儿子!感觉怎么样?”
看见同样憔悴的父亲,这样一位铮铮铁骨的军人,现在竟现得苍老了许多,林峰只能强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
“爸!妈!”林峰尽量用力地发出声音,强忍着喉咙里翻滚的疼痛,用坚定的眼神和淡淡的微笑安慰父母——没事!
这时,吴医生走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林建国的肩膀,宽慰道:“老林!没事啦!没事啦!”
“那场车祸……,真可说命悬一线啊!不过现在一切都好啦!”
“老吴!……”林建国双手颤抖地握着老战友的手,眼睛里还是闪出了泪光,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感激的话。
“好啦!老兄弟,林峰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儿子一样,总算吉人天相!”吴医生继续道:“不过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现在身子还是很虚弱!”
就这样,林峰继续在军区医院调养,每天接受各种例行检查。虽说是例行检查,但检查之仔细,常常使林峰错觉,这些医生恨不能对自己进行活体解剖,以便能检查到每条神经,每块肌肉,并且时常能怪异地从那帮老医生的眼睛里感觉到些许疑惑和狂热。
当然食补是必不可少的,江丽把每天的营养安排得很周到,林建国也是天天晚上过来陪儿子,一家人这才回到又有了家的感觉。随着林峰身体的好转,父母的气色也一天天精神起来了。
这天下午,林峰刚喝完王八汤,江丽正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
“对了,林峰!前段时间你刚进院那会,还晕迷不醒,郝健和几位同学过来看你了,其中有个叫李倩的小姑娘当时哭得特别伤心!”老妈顾意停顿下来,抬起头,微笑淡露,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儿子的神情。
“哦,那啥!你儿子人缘好呗!”林峰狡黠地虚晃一枪。
老妈哪是好忽悠的,假装嗔怒道:“别跟你妈打哈哈,妈可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
“原来老妈也有故事?!要不要讲来听听!”林峰满脸都是怪怪的笑。
“好小子!竟敢调侃你妈!看我回家不收拾你!”
两母子正在逗乐间,病房进来了一对夫妇,拧着大包小包,还拉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江姐,我们来看望林峰啦!”一进门,那位妻子先打了招呼。
“哦,你们来啦!来来,先坐!”江丽侧身认出了来者,站起来招呼着,“你们真是太客气,还带这么多东西!来来,先坐!”说话间,两夫妇已经把大包小包的补养品放在了柜子上。
在一番礼让之后,两夫妇总算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那小男孩也耷拉着脑袋——现在的小屁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显然是被老豆整蔫了。
“看到林峰没事,我们就安心了,不然真会愧疚一辈子!”
“你看,现在这小子不挺精神的吗!病生说了没多大问题。”江丽宽慰道。
“林峰!真是感谢你呀!这救命之恩……”那一家三口投来感激的目光,“小治,还不快去谢谢哥哥!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屁孩脑袋耷拉着走到病床边,乖乖说道:“谢谢哥哥!”
林峰微笑着摸了摸小屁孩的脑袋,说道:“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呀?”“郑治”“几岁了?”“5岁”
“5岁啦!可就是男子汉了。来!高兴点!给哥哥笑一个。”
果然,小屁孩堆出了一朵笑脸,也放开了许多。这时,郑治把嘴巴凑到林峰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轻声说道:“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看到你的身体会发光。”
“恩!哥哥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哥哥会功夫!”林峰配合着装出“不要告诉别人”的表情,心里暗想:还发光呢,不是回光返照就谢天谢地啦!真是个小屁孩。
“哇!哥哥会功夫耶!能不能教我?”小屁孩一边说,一边“哼哼哈哈”地比划起来,拳种很丰富——什么鸡爪拳、泼妇拳、降龙十巴掌、动感光波,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拳法,加上嘴巴还配有音响效果,至少气势很足。果然,小屁孩的本性暴露无遗。
不过这样一闹,气氛也就活络起来了。
接下来,都是一通家长里短的闲聊。无非就是小两口对林峰见义勇为的行为表示感激和高度赞赏,对自家小屁孩的行为表示惭愧和不安,并对林峰的未来做出了预测和期许——像这样好的孩子将来一定大有所为之类,同时表示会对自家的小屁孩严加管教——只差没说以后出门都会用拴狗的绳子牵着走了。而江丽也做了重要发言,表示请放宽心,前途是美好的,道路是光明的。同时以林峰为案例交流了教育小屁孩的心得——抖出了林峰小屁孩时期一桩桩的糗事——晕!那说的分明就是一熊孩子嘛。听得林峰一头黑线。
话题也谈到了那场车祸:原来小两口正在商场购物,没留意到小屁孩突然跑到了公路上撒野,这时一辆救护车急驰而过。结局不用多讲了,都摆在这儿——小屁孩是没事了,救他的林峰则被撞进了医院。不过有一个细节挺有意思——救护车里临产的孕妇,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产下了一个男婴。
军区医院院长办公室。
“老吴,你是说林峰已经痊愈了?!”
“是的!老方!真不可思议!”
室内陷入一阵沉静,两人对视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对方的眼睛里挖出答案,但最终发现这是多么无用的表情。方院长打破沉默:“六根肋骨骨折,脾脏破裂,胪内积血,……,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所有受伤部位都痊愈了?!”方院长一字一句地念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一步核实。当他重新看向老吴时,发现老吴并没有打算回答,而是继续保持沉思的神情凝视着自己。
一片沉静……
“老爸!老妈!整天闷在这里,没有病都会整出病,我真全好了,你们看!”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林峰一个劲地在病房里猴跳舞跳,一会一套军拳,一会一段街舞,看得江丽心惊肉跳,经过这次事故,在老妈的心目中儿子就像变成泥做的一样,需要时刻呵护着才放心。
江丽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声喝止“好啦!你真想气死你妈!建国,你也不管管你儿子。”
“你小子还不消停!”老爸还是发威了,沉着脸虽然还是那样地严肃,但能感觉到更多的慈爱,“我跟老吴讲下,再安排一次全面检查,如果没问题,就出院。”
一阵掀翻屋顶的欢呼……
就这样,又是一番折腾,所有能用上的全往林峰身上招呼。当然结果是令人心慰的,最终老爸、老妈、医院都同意让林峰出院。
军区住院部大楼门口,林峰一家和医院的几位老革命正在道别,都是一些感激和宽慰的话。在离开之际,林峰隐约从那几位老专家的眼里竟又察觉到了一丝炽热和不舍,仿佛是伍百万从眼前飘过没来得及抓住的感觉。
刚走下阶梯,后面传来吴叔叔一个热情、悠长的声音差点使林峰一个趄趔——“以后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