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破屋烂门,屋里冷如冰窖。富贵瘫坐在屋门旁,呆若木鸡。
老母猪哼哼着从屋里出来,它是吃饱了,半口袋地瓜干让他打了牙祭,玉米面成了它的炒面。富贵狠踢了它一脚,它咴咴的嗷叫着跑开了。
牛栏里的那头老黄牛饿得进进出出的,富贵给它收了两筛子草料。看来,他的疯劲过去了,又恢复了理智。他觉得肚子饿了,在屋里翻腾了一遍,没找着吃的,看到枣树上栖着八九只老母鸡,他拿起大砍刀几下子就把枣树头砍了下来,吓得老母鸡们惊叫着乱飞。他抓住一只老母鸡手起刀落,砍下了鸡头,连扯带剥,鸡毛乱飞,倒是干净利落,鸡进了锅,点着火,他塞进灶堂里一根大木头就去打酒。
经销点里,胖子不敢惹他,要啥给啥,他拿了瓶酒和一条烟,啥也不说,扭头就走,胖子眼睁睁的看着,啥话也不敢说,看他走远了才骂了他几句,赌气把帐给他记上。
回到家里,富贵坐在灶堂里,屋里已经弥漫着鸡的香味。他撕下一根鸡腿啃着,又咬开了酒瓶盖喝着,两根鸡腿进了肚,半瓶子酒也下去了,他头一歪,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噜声。
程乐天躲进村边的苇地里,天黑了才敢出来。实在饿急了,就偷偷得到娘这边来。那个巧劲,正好和瘸子打个照面,他匆忙离去,瘸子骂些啥他也没听清楚。
来到娘这儿,娘把他一顿好骂,又告诉他,能用的东西都拿过来了,幸好,家里存的一百多块钱没有被翻去。
程乐天风扫残云般的喝了半锅地瓜粥,留下五十块钱让爹找几个人把房子修好,自己再出去躲些日子,唉,看看现在,他是后悔的要死。可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叫恶有恶报。
瘸子碰见程乐天,把他一阵好骂,这个孬种,拿他当猴耍,这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他知道不是程乐天的对手,就在后面紧一步慢一步的跟着,见他进了他娘的家门,就赶紧去给富贵去报信。
也许走得太急了,一下子跌进了街旁的粪坑里,来了个仰面倒,后脑正好碰在砖棱上,磕了个窟窿,一命呜呼了。
半夜里,村里传出了哭声。铁拐子就这样去了。咋一听说,人们都有些悲痛,但是,更多的是他的一生给村里留下了许多饭前茶后的笑谈。
铁拐子突然死了,听到这个好消息,程乐天可高兴了,本想出去躲几天,也不走了,他要亲眼看那瘸子入土,这真是苍天有眼啊,他偷着向苍天磕了几个响头,愿为着富贵啥时候也这样意外的死去。
发丧那天,程乐天装出很悲伤的样子,帮着忙这忙那,干得很卖劲,时不时还捂嘴偷笑。
高洋娘光顾哭了,也没在意他。人都死了,还是让老头子安安稳稳的走吧,他不想闹事,更不想再出什么事。
按农村的风俗,姑父死了,他是哭不着的。但是,起灵时,程乐天哭声很大,样子很悲痛,他裂个大嘴,使劲的挤着双眼,硬是挤出些鳄鱼泪来。
本家得人,哭几声也就行了,他却哭个没完没了,很悲痛的样子。看他,用手捂着双眼,裂这个嘴,一口一个姑父的喊着,偶尔还能听出他说:“你死的好啊,这是报应啊,”的声音。
人群里不时发出一阵阵的笑声。没看别人的了,都看着他,议论纷纷,有的说他这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有的说就是他亲爹死了也不见得哭得这么痛也有的说,他这不是痛,是高兴呢。反正说啥的都有,各种污言秽语包围了他,跟在他身后嘻嘻哈哈的。
程乐天心里发毛,他不敢停下来,更不敢睁开眼看,嘴里还得哼哼着哭,方向都认不清了,他就象没头的苍蝇,乱撞开了,不知谁用身子挡了他一下,他三走两走,渐渐的和发丧的队伍走反了,发丧是向东的,他却向西走,看事的人都跟了他走,大笑不止,许多人大笑着高声和他说,“走反了,走反了。”
他心里更慌了,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他极力掩饰着,又不敢偷眼看,还的向前走,他听说走反了,就慢慢换了个方向,却走向铁拐子跌下去的那个粪坑,人们一阵惊呼,还没反映过来,他一步卖空,身子再也收不住,一下子跌下了粪坑里。
不过,他的运气比铁拐子好,茅房里,一个小孩在拉屎,猪立起身子扒着粪口正在吃,他跌在了猪身上,惊得老母猪一下子窜进栏里,闪了他个猪啃地,弄得满身都是屎,粪坑太深了,他爬了几次竟没有爬上来。
“程乐天掉进粪坑了。”这件事就象长了翅膀,瞬时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都跑来看,连本家送葬的人都跑来看,这下好了,连棺材也没人抬了,就剩下高洋、高洋娘和本家的几个哭丧人楞在那儿。
好一会儿,高洋娘才回过神来,他骂着,“又是哪个孬种在捣鬼,人都死了,还不让善终,走,找那小子算帐去。”于是,几个人举着哭丧棒就奔过去了。
程乐天摔的不轻,腰钻心的疼,他没有力气爬上来,却没有人拉他一把,都在看热闹。有的还小声议论,活该,这是使孬的报应。
高洋娘看着粪坑里的他,忍不住的大笑起来,笑过后又大声哭诉起来,“老头子,你是不是觉得死得怨来报复这小子,你看着,我给你出气。”高洋娘说了声,本家的几个人把程乐天从粪坑里拉上来,不管他如何哀求和喊叫,几个人举起哭丧棒就打,打得程乐天扒在地上直哼哼,再也扒不起来了。
要不是程乐天的爹娘给高洋娘跪下赔礼道歉,恐怕程乐天得被他们打死,打不死也的剥层皮。高洋娘慢慢向老头子的灵柩走去,边走边说:“老头子,仇也报了,气也出了,你走吧,走吧。”
高洋在起灵人的授意下,重新大声喊着,“爹,西方大路;爹,西方大路……”紧跟着,一阵阵哭声……
在傻海的坟边又堆起了一座新坟,一缕青烟升天去。也许,爷俩在阴间相见,诉说离别之情,就不孤独了。
唉,不管怎么说,人死了,万事皆休。死,对每个人说是最公平的,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是高官还是平民,都是一样的归宿。但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茫茫人生几十载,留个好名声,让后人记住你,崇敬你,应该是人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