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特别是那些出门做小买卖的人。
铁拐子家的门还锁着,他用脚踢着烂栅门,没反应,他又到屋山上拿块砖头使劲敲墙。屋门吱地一声开了,同时传来了骂声,“是那个缺德鬼,扫帚星,大清早的砸啥子门。”
程乐天忙凑过去笑着说:“老姑,是我。”
高洋娘看到他变脸了“你来做什么?夜猫子进门准没好事。”
“老姑,说啥呢,我可是一只报喜的喜鹊,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了,”程乐天笑说着挤进门向屋里走去。
高洋从屋里跑出来和他撞了个满怀。程乐天正想问问他呢,一把没抓住,他提着书包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听说大海病了,我来看看他,”程乐天和老姑说着。
高洋娘上下大量着他,见他两手空空,老嘴一撇说:“都快死了,有啥好看的,”说着也不管他就进了屋。
程乐天愣了一下,继而又很丧气的说,“真他妈的倒霉,用的着这个傻子了,却又快死了。”
“你说什么?”高洋娘从屋里探出头来问。
程乐天忙向前笑说:“我是说傻海福大命大,很快就会好起来,你老别担心,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骨要紧。”
“去你娘的吧,你以为我没听见啊,”高洋娘骂了一句就进了屋。
三言两语就碰了鼻子灰,真他奶奶的邪门了,他赌气进屋说:“好好好,老姑,刚才算我放狗屁,我看傻海呀活不了多久了,不等年底就死,除了这一害,你二老也享享福,行了吧。”
“什么?你这个遭天谴的,大清早的来咒我儿子死啊,我打死你这个孬种,”铁拐子在炕上骂起来,气得他的山羊胡一撅一撅的,他左右找着,抓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扔了过去,吓得程乐天一缩脖子,笤帚疙瘩的从他的头顶飞过,打在了老婆子的脊背上。
高洋娘哎哟一声,疼的老脸都扭曲变了形,他骂着老头子,气得把笤帚疙瘩扔到了院子里。程乐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忙分辨着,“瘸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个意思的那个意思,”他双手比划着,越急越说不明白,越说不明白越急,最后气得他不再说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正好坐在干粮篮里,他猛地起来,从腚上摸了一把粘乎乎的东西,是酱,他简直气晕了,抓过脏乎乎的毛巾擦着。
铁拐子冷眼看着他,火冒三丈,“你他娘的大清早的来糟蹋我,给我滚!”说着,他猛一挥手,头前的尿盆子碰翻了,顺着炕沿流了一锅台,铁拐子气疯了,他嘶叫着一下子从被窝里窜了出来,都忘了自己赤身裸体、半截腿了。
高洋娘惊叫一声捂着老脸跑了出去。铁拐子也摔倒在炕上,他哎哟了一声拿起尿盆冲程乐天扔了过去。这次程乐天可没那么幸运,那个巧,正好扣在他的头上,差点把他砸晕过去,尿流了他一脸,流进了他的脖子里,臊臭味熏的他直恶心,他抓下尿盆刚要扔,高洋娘一把夺下。
他想找个洗脸盆,没有,看他那个狼狈样,老两口忍不住大笑起来,高洋娘指着瓮根底下的泔水盆,那意思是说用这个盆呢,看着脏脏的盆子,程乐天摇了摇头,他拿过毛巾来擦脸,谁知脸越擦越黑,乐的两口子都不知怎好了。
程乐天也笑了,他说:“老叔,我来找你是有事的。”铁拐子又虎下脸说:“你这狗杂种还有啥好事,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等着,我要制服不了你小子就不姓高,”说着,他匆匆穿着衣服。
“老姑啊,你看老叔说些啥,大清早的,又这么冷,要不是有事,要不是为了傻海,就是用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敢光临贵府啊,”程乐天满是委屈的说。
“别那个穷酸样,还咬文嚼字的,有屁快放,”高洋娘剜了他一眼说。
程乐天被骂的脸上挂不住了,他薄嘴一撇说:“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他妈的吃饱了撑的,这不,我还买了糖……”说着,他故意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又迅速装进了口袋,抬腿就走。
高洋娘看到糖,眼冒金光,忙一把拉住了他陪着笑脸说:“你瘸叔那牛脾气,别和他一般计较。”她又故意冲瘸男人吼,“你吼啥吼,大侄子大早的来看孩子,还买了糖,她又笑脸转向程乐天,“糖呢,拿出来让你老叔看看。”
于是,她贪婪的老眼盯上了口袋。瘸拐子也停止了穿衣射电般的目光射向他的口袋,锁定了目标。程乐天不好意思了,他在口袋里陶了半天,掏出了二块糖给了老婆子。
老婆子眉开眼笑了,还伸出黑鸡爪子似的手接糖呢。
“没有了?”高洋娘问。
“买了好多,忘了口袋有个洞,都、都漏了,”程乐天故意翻着口袋说。
笑从她的脸上渐渐的消失,老婆子冲丈夫说:“看见了吧,虽然瞪着大眼说瞎话,这也是从来没有的事啊,拿来了两块糖,也是他的心意啊,这个东西虽然孬种出了尖,那也看是谁呀,还是向着他老姑的,”说着,他把糖揣进了怀里,脸色也温和了许多,还让程乐天随便坐,有啥事就说吧,没吃饭就在这儿吃,你还从没吃过老姑的饭呢。
铁拐子火气也小了些,刚穿上的棉衣又脱了下来,溜进了被窝,故意虎着脸对程乐天说:“要不是你老姑的面子,我非把你赶出去不可,有啥事快说,没事就快滚,看见你就生气。”
程乐天脸上笑着,心里骂着,屁!要不是那两块糖…贪得无厌的老王八,看我怎么收拾你,嘴上却低三下四的说:“来老姑家里,受益非浅啊。老人吗,都是为自己的子女好,错的也是对的,以后侄儿做事有什么闪失和不对的话,你二老就说、就打、就骂,侄儿一定会改的。”
高洋娘听了直乐,也不再理他,忙着添水烧火,忙中出错,竟用尿盆去瓮里舀水,被铁拐子发现,一声大吼,高洋娘吓得差点儿扒在地上。程乐天捂着嘴,强忍着笑,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见铁拐子转向他,硬把笑咽进了肚里,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大清早的,你他娘的有啥事,快说,”铁拐子骂了句。“啊、啊,我说,”程乐天笑眯眯的,坐在那儿忸怩的像个小姑娘,他像想起了什么问,“傻弟呢?”
“在这儿呢,找他干啥?”高洋娘说着,掀开了里屋上挂的破毡子。程乐天走过去,他看清了,傻大海就睡在地上,身上盖的脏被子烂的露出了黑棉絮。冷风从破窗户吹进来,程乐天不禁打个冷颤。傻大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象死人一般。
“这么冷的天,让他睡地上?”程乐天问,心里顿生可怜。
“他火大,在热炕头上睡不着,这儿潮湿,给他退退烧,”高洋娘满不在乎的说。
程乐天伸手摸了摸傻海的额头,火炉子般烫手,就吃惊的说:“他发高烧啊,怎不给他抓点药?这样,他会死的。”
“死了更好,早死早托生,早享福,活着也是受罪,”高洋娘说着就坐下点火做饭。程乐天听了很是气愤,他想摸烟,没有,就摔着手说:“老姑,瘸叔,不是我说你们,他再傻也是你们的孩子,能这样眼看着冻死他,俗话说,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我看你们就、就……”
“别他娘的光说好听的,你说怎办?”铁拐子生气的说。
“怎办?怎办也不能看着冻死他、病死他,这是个鸡狗吗,死了就死了,他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人性本善,这可是程乐天的心里话。铁拐子听着却烦了,他骂着,“别他娘在这儿装大狗,俺家的事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想起你侮辱我的话,我就气炸了肺,你不是说能给他娶个漂亮媳妇吗,别说漂亮,也别管丑俊,还是傻,只要能给他说上,老叔就是给你磕一千个响头、喊你亲爹都行,你能吗?”由于激动,又把老婆子刚放到他头前的尿盆碰歪了,里面有老婆子从锅台上刷下的尿呢,流在了炕上,连粗布枕头都湿了。
老婆子看着生气了,骂着他,“死老头子说就说吧,拿个尿盆洒什么气。”
瘸子也生气了,他撕下枕头布擦着,又把尿盆扔到了地上,骂着,“都怨你,大白天的把个尿盆放到我头前干啥?”
“你……”,看着摔烂的尿盆,她也许心疼了,拾起来看了看,敞门扔到了院子里。于是,老两口吵起来。
程乐天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不说也不劝,悠闲自在的看着精彩的吵骂,却被瘸子发现了,他忙掩饰着。
瘸拐子硬是止住了声,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老婆子说:“哎哎,不吵了,有人在看笑话呢,等会儿这孬种走了再吵。”
高洋娘还真不吵了,嘴角的白沫也没擦就又坐下来烧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