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小姨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也就几件破旧的衣服,弟弟郑志浩和妹妹郑志芯的一堆尿布,奶瓶、豆浆粉什么的。
郑志尚在仓库里,翻出了一袋干香菇和一袋干木耳,以及一斤多的干红菇,还有几代香菇、木耳种子和几匹还来不及拿去裁缝的新布。
正和小姨一起装车时,四叔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一把抓住郑志尚的小手,“星星,你要去哪?”
看到四叔,郑志尚笑了笑,“四叔,你怎么来了?来的正好,我刚在仓库里,找到了几袋香菇、木耳种子,你拿两袋去种吧。”
“我问你,你要去哪?”四叔依然不放手。
“跟我走,你有意见?”不用郑志尚回答,小姨便已经替郑志尚回答了。
“什么跟你走?”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就不能跟我走,昨晚家里遭贼的时候不见你,今天要走了,你倒来的快。”
小姨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从来藏捏不住什么话,尽管郑志尚已经,呼喊了一声“小姨”打断她,她也还是把话说完了。面对四叔的询问,郑志尚只能点头,“嗯”了一声,笑着道:“四叔,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也别生气。”
四叔愧疚的看着郑志尚,“去你阿嬷家也好,也怪四叔,没本事,不能照顾你们。”
“不会的,四叔已经很照顾我和阿弟、阿妹了。”
“比起你阿爸来,四叔……”
“四叔,阿爸是家里的长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四叔不用难过,也不用自责。”
家里所有东西装好车后,丁奶奶、温奶奶几个过来了,又和几人道别了一番,郑志尚才抱着妹妹郑志芯,跟在拉车的四叔,和抱着弟弟郑志浩的小姨身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两年,已经不能在称之为家的窑洞。
去外婆家也有十几里的路,而且是那种只能容板车走的山路。不过好在有四叔帮忙,一路上也没耽搁太多的时间,走了大概三个多小时,便到了。
郑志尚并没有急着去外婆家,而是和小姨带着弟弟郑志浩和妹妹郑志芯先去了大姨家,这也是郑志尚的意思,小姨对此也没有意见,毕竟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也没和外婆、外公、大舅们商量。
到了大姨家,四叔也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大姨家外面等。不过好在虽然关于兄妹三人是灾星、天煞孤星的传言一直都没有断,大姨和姨夫也并没有将郑志尚和弟弟妹妹们拒在门外,招呼了郑志尚和小姨进家门。
郑志尚和小姨先把弟弟郑志浩和妹妹郑志芯抱进了大姨的房间。小姨对郑志尚交代了一声,后便甜兮兮的笑着,把姨夫拉到了外面,虽然没听到小姨和姨夫说了什么,不过郑志尚也猜得到,无非就是求姨夫。
房间里只剩下,大姨和郑志尚,看着大姨,郑志尚犹豫了的抿着嘴,突然跪下,咽声道:“大姨,我知道,你们怕我和阿弟、阿妹是灾星,会给你们带来不幸,不过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求你了……”
“星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是大姨……”大姨见状,连忙扶起郑志尚。
只是郑志尚怎么也不肯起来,恳求的看着大姨,道:“大姨,你先听我说……如果说灾星的话,灾星只有我一个,和阿弟、阿妹没有关系,我不会麻烦你,我只求你,看在和我阿妈一场姐妹的情分上,暂时帮我照顾阿弟和阿妹,只要两年,两年后我就来接他们走。”
说着,郑志尚又从怀里掏出三百来块钱,递给大姨。
“星星,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还有你这是做什么?”大姨看到郑志尚手里的纸币,也不由一怔,连问道:
“大姨,放心,这些钱都是干净的,是阿爸生前种干香菇、干木耳和卖干红菇赚的。这些钱,算是我给阿弟、阿妹留的生活费,以后我每个月都还会给你给按时寄过来。”
“星星,你先起来……”大姨将郑志尚扶了起来,见郑志尚依然不肯起来,只得叹了口气,道:“星星,这钱你收起来,不是大姨不肯帮你,只是大姨这家……”
“星星,听你大姨的话,把钱收起来,你和你弟弟、妹妹现在姨夫家住下,总不会饿着你们。”这个时候,姨夫走了进来。
“姨夫,谢谢你……”郑志尚感激的给姨夫磕了三个头,才缓缓爬起来,还是把钱,塞给姨夫,道:“姨夫,这钱我说了,是阿弟、阿妹的生活费,以后阿弟和阿妹就拜托你们了,两年后,我一定会来接他们,你们放心。”
“星星,你要去哪,你不住姨夫家……”
“不了,姨夫我有去处的。”
“说的是什么傻话,你有什么地方可去?再说了,等会你小姨来了,见你不在,还不骂死姨夫啊……”
“姨夫,相信我,我真的有去处。小姨那里,我写了封信,等会她来了,你帮我转交给她,她不会怪你们的。”
不管姨夫如何挽留,郑志尚已经铁了心要走,昨晚郑志尚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出去闯一闯,在这山村里,凭自己根本没办法养大弟弟和妹妹,更不要说供他们上学了,唯一的机会就是走出大山,去外面的大城市。
做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的先驱。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做不成,那就做第二个吃螃蟹的人。年龄小又何妨?凭借自己前世的眼光与对历史潮流的了解,就不信还会饿死。
如今弟弟、妹妹已经有了托付,郑志尚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至于大姨、姨夫,郑志尚还是相信的,相信他们不会亏待弟弟郑志浩和妹妹郑志芯。
“星星,你早就做好了准备……你要走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姨夫,你要去哪?”看着手里的信,姨夫有些吃惊的问道。
倒不是对郑志尚会写字感到吃惊,郑志尚在一周岁时,便能写能画,两岁不到便开始和父亲读书识字的事情,这些亲戚也是都知道的。
“姨夫,我还不清楚,不过我以后每个月都会把阿弟、阿妹的生活费寄过来,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姨夫犹豫了片刻,看着郑志尚道:“星星,就算你要走,现在也快到傍晚了,也要等明天不是。”
“我还有一点东西在车上,而且四叔,也还在外面,我去跟他说一声。”见郑志尚如此说,姨夫倒没有阻拦,也不相信时候已经不早了,不管去,还没等郑志尚走到,天就要黑了。
郑志尚一个小孩,有胆子,走夜路。只是他想错了,郑志尚并不是普通小孩。
从板车上取下最后一个包裹,郑志尚便对四叔说道:“大姨和姨夫,已经答应收留我和阿弟、阿妹了,四叔你先回去吧,等会天就要黑了。”
“星星,如果有事,记得回家找我。”四叔还是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声,才不舍的离去。
目送四叔消失在村口,郑志尚才背起包包,扭头满是不舍的看着大姨家。随即便毅然迈出了第一步。沿着小路的另一头,快步离开了村子。
郑志尚倒并不担心自己会迷路,因为这条小路,去的方向,郑志尚在两岁的时候,第一次来外婆家,看到这条穿过村子的崎岖山路时,曾问过父亲。那是便知道,这条山路,一直走,便可以到上面的一条公路,那条公路,往下走,便是M乡,往上走时县城的方向。
只是郑志尚也没想到,弟弟郑志浩和妹妹郑志芯好似感应到了郑志尚要走一般,还没等郑志尚走多远,就哇哇大哭起来。惊动了在厨房做晚饭的大姨和在后院劈材的姨夫,任由两人怎么哄都不停。大姨突然回过神来,问姨夫道:“星星呢?”
姨夫也一愣,“糟糕,这娃子,真自己走了。不行我去追他……”
“等等,你一个人怎么追,去上面多叫些人……”
姨夫将妹妹郑志芯交给大姨后,便立即去了外婆家里,把郑志尚一个人走的事情,和外婆、外公、大舅、小姨、二舅他们说了一遍,同时还带来了郑志尚留给小姨的那封信,想从信里,找出点线索。
几人听了,都立马就急了,小姨和外婆更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了过去。
信封里留有一把钥匙,还有一张整齐的信签纸,工整的写着一段汉字。不过大舅、二舅、小姨、大姨、姨夫他们都是没上过学的,根本不认字。只有大表姐在上二年级,不过认字也有限,最后还是从邻居那里借了一本字典,才总算把信给完整念完了。
小姨: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星星已经走了。其实星星很早的时候就想出去了,离开大山,到外面去。
阿爸在的时候,星星便想让阿爸带着星星和阿弟、阿妹一起到大山外面去,不过还没等星星把这事和阿爸说,阿爸就走了。
阿爸走后,星星本来想再等两年,等阿弟、阿妹都能走路的时候,再带着阿弟、阿妹到大山外面去。昨晚家里出事后,星星知道,这次是不能不能走了。不过也好提前两年,有更多的机会留给星星。
只是星星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阿弟、阿妹。星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过这里还要麻烦你,帮星星照顾阿弟和阿妹两年时间。两年后星星就会回来,接他们。
这把钥匙是阿爸留给星星的,现在星星把它托付给你。万一星星两年后没回来,星星希望你能用盒子里的东西,把阿弟、阿妹养大,一切都摆脱了。
还有,星星带过来的那些新布都给几分阿哥、阿姐他们吧,让他们裁一身新衣裳好过年。那些香菇、木耳种子,找个好地方,也能种一片林子,分给大舅、二舅、和姨们去种。
另外星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事只有星星、阿爸、阿妈三人知道。家里种干香菇、干木耳、养鸡、养鸭、养猪,去年倒腾干红菇,这些其实都是星星的注意,是星星教阿爸、阿妈做的。所以星星其实很有本事,已经长大了,不要担心星星,星星会没事的。也不用找星星。
等星星安顿好后,就会给你们写信。
星星叩上
尽管郑志尚留了信,并让他们不用找自己,不过几人还是沿着村里唯一的那条路,兵分两路,一边“星星”的呼唤着,追了老远。正赶路回家的四叔,被追上了,也没追上郑志尚。又怕郑志尚在那个山上躲了起来,便让大舅回去,多叫些人来帮忙找。
就连正赶路回家的四叔,在听到郑志尚留信出走后,也没有回家了,而是和姨夫们,赶回了村子,一起找郑志尚。
这一天,外婆家、二舅家、大姨家以及整个全村子的人,乃至最后,住在上坊村的二姨家,都被发动起来,在山路两边的山里、地里,找郑志尚,凡是觉得郑志尚有可能躲的地方都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郑志尚。
一群人最后举着火把,找到深夜也没找到郑志尚。
最后没办法,精疲力尽的回到家里。当晚所有人都没有睡,都聚在外婆家里,愁眉苦思的想着郑志尚会去哪,二舅一脸费解,道:“一个小孩,身上又没钱,他也去不了什么地方,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找吧。”
小姨听到二舅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不过还是强忍住了,没有说话口来。不过小姨的这个短暂变化,并没有瞒住外婆。待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后,外婆叫住了小姨。
面对外婆。小姨哪里还瞒得住,撒个谎,都立马就要被外婆识破。最终还是把父亲给郑志尚兄妹三人留了三千多块钱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姨还从自己床下面,把郑志尚今天才托给自己保管的小木盒找了出来,里面果真有一千来块钱,至于木盒里的其它东西则都不见了。
让小姨把东西收起来后,外婆一脸沉重的对小姨道:“阿妹,星星交给你托管,是相信你。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人知道星星身上还带着两千多块钱,知道嘛?”
小姨一脸认真的点头道:“阿妈,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当初只是一个传言,夜里便遭贼了,要是让人知道,郑志尚身还带着一大笔钱,还真不知道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第二天,四叔和小姨跑回窑洞,希望郑志尚回这来了,不过很可惜,郑志尚并没有回来。四叔叫上了坊上的上人,带着小姨又去了乡镇、附近的几个村子,一家一户的问过去。
而外婆也和大姨们在M乡找了个遍。外婆她们在找到上坊时,总算有人说看到过这么一个小孩,昨天傍晚往县城走去。
得讯后的四叔和小姨两人还跑到县城里头,去找了几天,逢人便问,只是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又那是那么容易的。问到的要么摇头,要么就是说有两天钱,好像是看到这么一个小孩,至于往哪里走的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