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靠近并州的雪山余脉脚下,再往北不多时便是从青州往并州的唯一捷径陇山小道。寻常时这陇山小道人迹罕至,只有来自极北之地的寒风顺着这山道呼呼而下,可今日却远远的走过来一个怀抱白狐的少年。这少年看上去约莫二十岁,身上穿的是一身普通的麻布猎装,只是如今看去却又是草屑又是污渍,想来是这少年当时走了极远的路程才到得此地。
他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停下来擦擦脸上的汗,那一张原本就不算俊秀的脸如今被灰尘污渍糟践的更是形同野人。走走停停间便到了山口,少年停住脚步朝着身前虚空中问道:“师父,这…这可就是那陇山小道啊?”话音才落,先前还空无一人的山口处便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容貌绝美的女子。“嗯,由此再往北便到了极北之地了。”这两人自然就是苏木师徒了。
那日苏木得玉珑传道,进入那玄之又玄的悟道境界,等到醒来时却已是第二日午后了。玉珑生前身为人间四杰之一的极虚境大修士一生所学岂是儿戏?虽然只是教授了他最基础的一些东西但加上了玉珑自己的理解以后却也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的。那日苏木苏醒以后见到自己身边一片混乱,那小小的所在竟似被翻了个底朝天一般,诧异之间询问玉珑,得到的答案却是在他修炼之时有野兽过来了,她略施小惩。苏木闻言暗暗咋舌,对他这位仙子一般的师父更多了几分敬畏。天知道是什么样的野兽需要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玉珑对她和胡灵打斗之事只字不提,胡灵也依然安稳的留在苏木身边,这其间又有怎样的玄机呢?
说来倒也有趣,玉珑原本是存了杀不死也要重伤对手的心思在,可是打了几个时辰直到两人都气喘嘘嘘还是不分胜负。玉珑如今毕竟只有一缕残魂,纵然生前修为通天这时能发挥出来的十不存一。而胡灵虽然说是千年狐妖,可这千年里倒有七百多年在疗伤,剩下的三百年也不过才堪堪恢复过来。她虽是狐妖一族生性却并不好斗,如今她这一身法力修为倒是惊人,可是除了一个魅影千杀和天狐一族天生的幻术以外对其他的修炼法门一窍不通。
其实若是胡灵铁了心和玉珑耗下去如今的玉珑是耗不过她的,毕竟她虽没有极虚境的神通却有极虚境的修为。但一方面她知道没了玉珑她之前费尽心机靠近苏木就没了意义,她可没办法教出一个修为通天的徒弟。另一方面却也是对玉珑起不了杀心,虽说千年之前她是因为玉珑才落到现在这下场,但那时人妖征战,各为所属却也怪不得谁。打到后来,两人都没了办法只好又回到开始,继续谈判。要说这胡灵之所以来找苏木原本也就不是有什么坏心,天狐一族名为天狐自然冥冥中可以感悟到些许天意,纵然不甚真切却也知道这世间将有大劫,而以她如今的修为想要独善其身那是难上加上。而如今的整个人间六州估计她是唯一的天狐了,托庇于妖族自然无法可想。那只好托庇于人类,然而毕竟是千年的血仇,寻常的人类见了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恰在这时苏木出现了,修得天狐正身的她清楚的感应到了苏木是个身怀大气运的人。而更好的是他竟然对于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于是便有了行猎遭擒的那一幕。
玉珑倒是想除了她,可现在的她却也是真没这个能力,于是两人最后达成了协议。胡灵可以留在苏木身边,但苏木未到极虚境之前,绝不得化形相见!如此这诡异的一人一鬼一狐的队伍便保持了下来。
这一路虽是走的极慢,但苏木也是走出了一身汗。这时站在山口处倒是狼狈的紧,加上身边风采出众的玉珑便更显得寒酸了。陇山小道倒真是无愧于这个称呼,险峻的山体间一条蜿蜒狭长的通道直沿山脊而上,许是人烟稀少的缘故,路边长满了杂草,只是这个季节草木枯黄,放眼望去更有种古道漫漫,行人路远的感觉。“且在此处休息片刻,今日当时可以走出这陇山了。”玉珑仍是一身白衣,纵然苏木此刻狼狈的一塌糊涂,这位仙子一般的人物还是如此纤尘不染。苏木靠在山口的石壁上,看着身前白衣飘飘的师父,一时间看的有些呆了。
“这位小哥,我看你天庭饱满,骨骼惊奇,周身有龙盘虎踞之势,端的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啊!”一道沙哑略带着沧桑的声音突然从苏木耳边传出,苏木不提防间被吓得一个趔趄,急急的转过身来一看,却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汉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这老汉形容邋遢无比,一头乱发也不知多久未曾清洗过了,饶是在这寒冷的冬天,苏木还是隐隐闻到了一些异味。他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撇来的树枝,身上背着个破布麻袋,一脸惊喜的看着苏木。
苏木还未答话,那边玉珑倒是神色一变,旋即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而后转过头去竟是准备不再理睬的模样。“小哥,我行走天下直到今日才见到如你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这样,相逢即是缘分,你看我这有本限量版的无敌剑法,便宜点卖给你怎么样?”
苏木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那老汉,答道:“这个,前辈美意,小子心领了。可是…”那老汉闻言却是急了起来吼道:“可是?可是什么可是?我告诉你,这可是你的大机缘啊!我这无敌剑法只要小有成就就可无敌于天下,喂,是无敌于天下哎!那什么,那个四圣你知道吧?我告诉你,当年那个冰圣玉珑真人就是在我这买了一本无敌剑法之后才成就的圣修之名!怎么样,很便宜的,五文钱就好,考虑下?”
苏木强自按捺住自己抽动的眉角尴尬的看了看连头都不转过来的据说当年买过一本无敌剑法的师父道:“额。四圣那可是一千年前的绝世人物了,怎么,前辈你也见过?”那老汉嘿然一笑伸出一只如同刚从锅炉里掏出来的黑手撩了撩那一头乱发道:“四圣在我面前也是要尊我一声前辈的,老朽出道之时,他们连娃娃都还不是呢。”苏木有些无奈,只好指了指自己同样衣衫褴褛的形状道:“可是我没钱啊。”那老汉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叫道:“没钱?你怎么会没钱?你真的没钱?”
苏木用力的点了点头“没钱,真的没钱。”那老汉闻言那双小眼睛一转伸手拉住了苏木鬼鬼祟祟的到了一边低声道:“莫不是你那天仙一般的娘子把你的钱财都收去了?”苏木闻言愣道:“娘子?我哪有什么娘子啊?”话音才落便见那老汉一双小眼不时地瞄向前面白衣胜雪,飘然欲仙的玉珑。当下吓了一跳道:“前辈莫要胡说,那位可是我师尊!”
“啊?她是你师父啊?”那老汉似乎也吃了一惊,伸出那鸡爪一般的手指掐了几掐倒也像模像样,掐算良久才笑道:“没事,就算现在是你师父,以后也会是你…。”话音未毕,苏木便觉一阵寒气从不远处汹涌而来,连忙捂住了那老汉的嘴。匆忙间小狐狸便落到了地上,那老汉两眼一亮道:“咦,好漂亮的白狐啊。”言罢贼兮兮的瞅了瞅苏木道:“要不这样,我再送你全天下只有一本的绝世秘籍,你把这狐狸给我怎么样?”说完摸了摸自己身上那几根破布条一般的衣服道:“这要人命的天气,我老汉还真少一件狐皮大衣呢。”
苏木闻言脸色就变了,要知道时至今日他已经把小狐狸当成了家人一般,便是玉珑若真说起来都没有小狐狸对他来的重要。当下气愤道:“前辈得道高人,晚辈不敢奢求,还请自便。”言罢,抱起在地上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小狐狸头也不回的朝玉珑走去。那老汉见状急了道:“哎哎,你舍不得啊?你别走啊,我这本秘籍可是真正的天下无敌啊,喂…”
玉珑这时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老汉对苏木道:“你可休息好了么?休息好了便上路吧。”苏木望着玉珑那冰雕玉琢般的脸庞心里没来由的一跳,连忙点头闷声道:“是,师父。”这陇山小道上常年不息的风吹动两人的衣袂,不多时便是走远了开去。那方才还胡搅蛮缠的老人望着远去的苏木却笑了起来,形容猥琐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