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隆冬出奇的冷,漫天飘舞的大雪覆盖了中国的整个北方。一片素白的世界给人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恐惧,仿佛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整个北方雪国。倒是那场运动正浩浩荡荡地进行着!
风卷着雪花在大兴安岭的老林子里肆无忌惮的来回乱窜,所有的动物就像被扫荡了一样全都不见了踪影。连续半个多月的白毛风铺天盖地的下来,就算老天爷偶尔有停歇的时刻但整个白茫茫的世界早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山峦,哪里是沟壑。就连树上那些稍微细弱一点的枝桠也早已被大雪压得跌落枝头重重的摔在地上,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尊严。
朔风裹挟着雪花和冰粒子正狠狠地拍打着驻大兴安岭边防哨卡的某连队营房,狂虐的似乎要冲进这简陋的房子把最后一点温暖夺走。营房外面的雪已经都漫到了窗台上,从山下到山上的道路全部中断,就连电话在这冰天雪地的屋子里都变成了硬邦邦的铁坨子,放在那里一声也不响。连队里的给养早就透支,可还是迟迟不见山下有人上来。
连队的会议室里班长以上干部正在开会,不大的屋子里面同时点着三个火盆,可是所有在场的人还是都情愿站着,也不想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生怕浑身上下不多的热量一下子就被耗光。会场的气氛很严肃,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看着连长杜彪。杜彪从小就生活在大兴安岭,身体里有一半是蒙族的血统,淡黄色的眼珠,微微的连鬓络腮胡子,以往高大的身躯就像半截黑铁塔一样戳在那里,强壮的身体里永远都充斥着一种不服输的勇气。可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他也是一筹莫展。
杜彪一拳狠狠的打在了会议室的桌子上,淡黄色的眼睛里放出坚毅的光芒,说:“我决定天亮之后进山打猎,无论今后发生生么事,出现什么后果,责任都有我一个人来负。与大家无关。”靠在连长身边的一个脸色菜黄的,身材中等的人也说道:“我作为连队指导员,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士因为冻饿而死。现在我们连已经出现很严重的冻伤,如果三天之内山下还送不上给养来,情况将更不容热观。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杜彪摆了摆手说:“连队的给养不要说三天,我看明天战士们就要饿肚子。就算战士们能再坚持一些日子,可大雪封山根本谁都进不来,就算林子里的老猎人恐怕这样的白毛风也是不多见的,往雪地里一站你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到处都是雪四面全是风,谁还能上山上来。我作为连长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也不能让战士们饿死、冻死在山上。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一人上山谁都不要劝了。”说这话杜彪坚毅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此时窗外哀号的风声依然如旧。杜彪慢慢转回头继续说道:“如果我回不来,一切都要听龙啸天指导员的,我相信只要有你们龙指导员在,肯定能带大家走出困境。”
龙啸天指导员使劲搓了搓手,然后揉了揉已经冻得发木的脸说道:“我不同意,如果你为战士们进山打猎,行。不过要带上我和二排长肖天义,不管怎么说你一人进山危险太大,总得有个可以相互依托的人。”此时,站在人群中一个长得高高瘦瘦,脸色清癯,下巴上扎出许多硬硬的胡子茬的人说道:“我同意指导员的建议,一个人进山危险太大,刚才连长自己也说了,就现在这天站在雪地里根本分不清方向,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胜算,这不只是为自己打算,也是为了全连战士们考虑,绝不能让连长独自进山。”说话的人正是二排长肖天义。
肖天义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在场的人都是频频点头。连长杜彪用淡黄色的眼珠环视着会议室里所有的人,最后将目光盯在龙啸天和肖天义的身上,用低沉的声音生气地质问道:“我们三人都同时离开,如果连队发生意外怎么办?”龙啸天和肖天义稍稍对视了一下眼神,龙啸天很干脆地说到:“这是我们今晚会议的第二个议题,如果连队发生意外大家该怎样处理,来,大家都献计献策都说说。”说着指导员就把大家都召集到了火盆旁边群力群策得想办法定方案,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结束。
参加会议的人员都陆续离开了会议室,最后只剩下连长杜彪、指导员龙啸天和二排长肖天义,火盆里的火早已灭了多时,整个会议室里的温度几乎和室外没有什么差别了,杜彪踱着步子把房门关上,猛地转过身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会议室的桌子上,骂道:“你们两个浑球,想干什么?我千拦万拦就是不想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山,能不能回来咱先不说,现在到处都是造反有理的革命红旗插满天,就光私自进山这一个罪名,说轻了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说重了就是私通外国。你们干吗非要跟着我去趟这趟浑水啊。”龙啸天冲杜彪笑了笑说:“既然你也知道后果这么严重,这真要是板子都打在你一个人身上,那我和二排长就太不仗义了。再说,我们这次进山也实在是事出有因,相信上级不会不考虑实际情况的。”杜彪看着龙啸天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竟被折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叹了口气说道:“万一遇上不测,我至少还有个儿子,可你们两个人还都没成家呢,我不能不为你们考虑啊。”肖天义静静地走到杜彪身边默默地看着他,说道:“论公你是连长,可是论私我们是兄弟。打虎亲兄弟不是凭空说说的。我和指导员出身都不好,唯独你能处处照顾我们,我俩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像刚刚指导员说的,如果明知道板子会全都打到你的身上我俩还无动于衷,那就不是兄弟了。”
杜彪抬起眼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好兄弟,郑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淡黄色的眼珠里掠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到的幸福和感激,轻轻地抬起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幽幽地说道:“行啊,我们三个一起去。”听到这句话,龙啸天和肖天义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天义,你的东西还带着吗?你不是一直吹着你的东西是未卜先知吗,拿出来给咱课一挂,看看明天咱哥仨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龙啸天私下里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的用眼色瞟着肖天义。
“啸天,你说话小心一点,这得亏是现在只有咱仨在这会议室,要是被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呢?”杜彪瞪着龙啸天愤愤的说到。肖天义倒是也不在乎,冲龙啸天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是当然,兄弟我这手艺可是祖传的。当年周文王用的就是周易八卦定天下,这也是后来六爻铜钱卦的前身。小时候我常听家老人说,在清朝的时候王公大臣都是要专程排队到我家去起卦问事情的,多了还不算,一天就起三课。”说着话肖天义就把手伸到了自己的棉袄里面,在最贴身小褂子的一个角上摸到了三枚圆圆的硬硬的东西,使劲一扥,贴身缝在里面的东西就到了手上。肖天义慢慢把手心打开,里面竟是三枚特制的天圆地方的黄金铜钱,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花纹都已经被磨平了。杜彪和龙啸天早就见过这几枚铜钱,也听肖天义不止一次的私下里和自己说过这是他祖传的黄金铜钱,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并且在这之前他的家族早就人才辈出,只不过那时候卜卦用的是耆草和龟板。
肖天义把铜钱捧在手心里双手微微合十,很虔诚的把捧着铜钱的两只手举到额头,嘴里还在不停的默念着什么。此时,杜彪和龙啸天都静静地看着肖天义的一举一动,整个房间里静的都能感觉到脚底的凉气在不住的往上窜。肖天义终于不再念叨继而把捧在手里的铜钱轻轻的晃动着,铜钱在他手里不停地发出“哗棱哗棱”的声音。肖天义猛的分开了双手,三枚铜钱都砸在了会议是冰冷的桌子上,奇怪的是这次的铜钱落下之后与以往都不一样:已往铜钱落地卦象即显,六次摇动组合成所问之事的卦象。可是这次……肖天义的心不停的乱跳,只见三枚铜钱:一枚落在了地下,一枚夹在了桌子的缝隙中间稳稳地立在那里,还有一枚倒是静静的落在了桌面上,可是却离那早就已经冰凉的火盆太近了,似乎都要被压在下面。
杜彪和龙啸天看着正在发呆的肖天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龙啸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肖天义木木的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过,这是天意不可测啊。”杜彪瞪着淡黄色的眼睛微微皱里一下眉头,问道:“什么是天意不可测?”肖天义搓了搓手叹着气说道:“如果我们要问的事情关系到将来整个局面走势,这就叫天机。但是重大的天际是不让测的,否则就会遭天谴。卦象分崩离析,必有原因啊。”
“什么原因?”龙啸天收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地问道。因为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二排长肖天义并不是浪得虚名的登徒子。肖天义没有直接回答龙啸天,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铜钱和另外两枚一起又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面,慢慢地说道:“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以后会吃地下饭。”说完他静静地注视着龙啸天。又转回头看着杜彪说道:“大哥以后还是不会离开这片老林子。”说完肖天义轻轻的摇了摇头浅浅的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还是会冷锅凉灶沿袭祖上的手艺。这也算我们兄弟各得其所吧。再深了我也看不清了,不敢乱说了。”杜彪和龙啸天相互对视了一眼也就没再继续追问肖天义。龙啸天扬起一只胳膊不屑的说:“你以为你是在说书呢,还留个扣子。我们哥仨且活着呢,到底什么事情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杜彪看着身边这两个兄弟,摆了摆手命令道:“行了,你俩不要闹了,明天想和我一起进山现在就马上休息。”杜彪一声令下,两人都哑了火,乖乖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营舍去睡觉,但是三个人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都在翻来覆去的想着今晚的卦象到底预示着什么,这一次进山到底是凶是吉?一切都是未知!
营房外面的风似乎小了一些,没有了那种风卷着冰粒子砸在窗棂子上震天价响的感觉,但是寒冷却是依然如故。三个人总算在一夜的煎熬中稍稍打了个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在了进山的路上。
但是三人可能谁也不会想到,死亡正悄悄地向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