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限终于到期,程本分一大早便坐在外头,眼巴巴望着湖边方向,等着林夏。若是林夏不来,他虽然也有办法应付过去,但毕竟是欺骗了百姓,心中难免惭愧。这雨水的问题倒是其次,即使少了鱼妖的求雨,但这木州城本就在沧澜南面,雨水不少,维持庄稼的水分倒是足够了。只是昔日花红柳绿的盛景恐怕难以再现。
从一大早等到午时,林夏还没来,程本分看看外面,已经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入广场,头仰着天,等待着这场本来说好的大雨。他本来打算忽悠过去,现下却有些惴惴不安。
他哪里知道城中百姓对降雨之事如此在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着太阳从最顶处逐渐西落,程本分心中越来越急。又等了一会儿,底下质疑声和喧闹声终于不断传来,他决定把准备好的谎言说给众人听。
忽然晴空一道霹雳划过,木洲城上空生出几片阴云来,阴云不断汇聚凝实变成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又一道霹雳打下,大片大片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人们欢呼雀跃,在雨中跳舞唱歌。在这一刻,木洲城的水文化被表现的淋漓尽致。程本分也是大松了一口气。他四下张望,看见林夏立于城墙手中正拽着一个碧蓝色的珠子。
又过了片刻,程本分朝林夏大喊道:“够了,雨停了吧。”林夏这才下了城头。程本分忙带着众百姓迎了上去。
程本分道:“林夏兄弟,这下可多亏了你了。木洲城沧澜第一景的称号可以继续保持下去了。酒宴已经备好了,快到城里坐。”
林夏摆摆手道:“我是修道的,懂得辟谷之术,不用吃东西。”
当初鱼妖虽然能求雨,但这食量也是惊人,祭品若是少了,雨便落不下来。人们虽然有所怨言,但看见雨量充足,也就算了。现在林夏一样能求雨,更难得的是不求回报。众百姓当即“活神仙”、“活菩萨”叫个不停,鱼妖的事,早被他们抛到爪哇国去了。
林夏便在这城里住了两个月。期间不仅仅是供应了雨水,也帮百姓做了许多事。像是东街张三的屋子不小心塌了,他便帮忙修建,他本就是土修,这土木工程自然是轻轻松松,片刻便建成了一间房子。又譬如谁家的孩子失踪了,他便用灵识探查,灵识覆盖面广,他们十七八人的搜索队伍吆喝了半天也找不到,他却只需要动一动脑子,便找到了。
就这样,他在两月间,委实做了不少善事。城里的百姓都十分尊敬他,称他作林仙人。还特地为他做了一尊石像,立在广场中央。程本分非但不以为忤,反以为喜。心中暗暗佩服当初做出的决策高明。
林夏做善事,倒也不是他良心发现,之所以不去修炼反来做这些闲事,是他发现了自己一年之内历经了筑基和金丹期两大境界,这心境却不够稳固,这次金丹期遭遇五魔焚心劫,差点送了性命,就是最好的佐证。
心境不足便需入世,这是土衍诀中告诉他的,因此他决定在这城中,与百姓一同生活。
经历了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却有些渐渐爱上了这种生活。这里民风朴实,他与平民相交不必像在修真界中一样,步步为营,处处谨小细微,难得活得光明快乐。虽然也有一些烦心的事,像是许多大户人家有求于他,每日都安排了酒宴邀请他光临。
林夏自然是一一推辞了。倒不是他对大富之家有什么偏见,实在是他一眼就猜出了对方的想法,无非是希望自己收他们的子女做徒弟。若是有修道的体质,那到还好说,但林夏早看过了,他们的子女都是些凡体。想想也是,修道的体质何其难得,万人中也不见得有一个,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他与城中百姓融洽相处,不觉又过了半月有余。
这天,忽然城外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木洲城赶来。城主认得那是钦差的旗帜,慌忙带着属下的官员出城迎接。城主的部队在城门两旁夹道站定,城主当先朝着为首骑在马上的钦差叩拜道:“属下不知钦差大人到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那钦差是个白胡子老头,顶着一定大大官帽,神色傲慢。他朝着跪在地上的城主冷哼一声道:“怠慢钦差,该当何罪?程城主,若是本官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恐怕你这鼎乌纱帽,带的就不那么稳当了。”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众百姓纷纷怒目而视,却又敢怒而不敢言。林夏在官兵队伍里看了,有些奇怪,便问道:“这人是钦差,但看你们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他,怎么回事?”
一位资历颇老官兵答道:“回林仙人的话,这钦差不过就是打着皇上的旗号招摇撞骗。他看木洲城富庶,便千方百计的找城主要钱。城主是个好官,哪有许多闲钱给他,他就故意上奏朝廷,说城主在木洲城招兵买马有造反的心思。皇上听信谗言,便隔三差五差他来巡查木洲城,他就趁机找城主麻烦。按沧澜国律法,钦差出行需提前告知地方官员,他却是突然来到,然后给城主定个怠慢钦差的罪名,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
林夏点点头,也不说话。这是他们沧澜国内部官场的事情,他自然是不好插手的。
城主朝着钦差频频磕头,又不断说了一些歌功颂德的话,那钦差才放过他,随城主入了城主府。
从始至终,钦差都未下马,城主只是唯唯诺诺在一旁跟着。
到了城主府,钦差喝道:“圣旨到,木洲城城主程本分还不接旨?”
程本分暗中奇怪,往日来钦差可没带过什么圣旨。他当即带着众官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木洲城城主程本分之子程关西聪明好学,博闻强识,特招其入宫为太子伴读,不得有误,钦此。”钦差一字一句的读完圣旨,程本分却吓得面如土色。
他只有一个儿子,自小聪明伶俐这倒是没错,但若说他博闻强识,那就有些夸张了,更何况太子伴读的人选,京城里可多了去了。何必要不远万里来招他儿子入京?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是为了限制他“造反”的手段啊,只要他儿子入了宫,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可问题是,他压根就不想造反啊。
程本分心道:这样看来,这道圣旨八成便是眼前的钦差一手策划的,我不上供金银财物,他便想摘了我的乌纱帽,但我为官清廉,他一时又抓不到我的把柄,便编出造反的名头,要皇上撤我的职。好在皇上英明,大概只是要他严加勘察,不准他撤我的职。现在他又不死心,要上奏将我儿子软禁在京城。这可怎么办?若是关西进了京城,势必受他挟制,他再*我干一些伤害百姓,贪赃枉法的事情,我该怎么应对?
他心中急的焦头烂额,但手上却不停,双手接过圣旨,笑道:“钦差大人,小犬年方还未满十八,不知皇上是如何知道他博闻强识的才名的?”
钦差冷道:“皇上神通广大,他的心思又如何是我们做臣子的能够料测的?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赶紧请贵公子出来吧,我还有要事,需要赶回京城。”
程本分当即惊道:“钦差大人何故如此匆忙,属下早已备好酒宴,还请大人在此驻留一晚再走。”
钦差道:“停留一晚上?若是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你担待的起么?”
程本分身在官场多年,如何不知对方心思,当即小声说道:“还请大人后院私下一谈。”
钦差大咧咧跟着程本分来到了后院,程本分哆哆嗦嗦拿出一张银票来,那大人接过轻轻一瞄,皱眉道:“一千两?程大人,你也太瞧不起在下了吧。”
程本分道:“请大人体谅,这实在是下官积蓄多年的家当了。还请大人宽限一晚,明日再走。”
钦差心道:狗急跳墙,若是把他*急了,也是难办,反正他的儿子一到手,这银两还不是迟早落在我手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想到这里,他便装出不太开心的样子,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明天一早再出发,你们夫妇有什么交代的都赶紧交代了。”
程本分大喜道:“谢谢大人。”但转而想到明天一早儿子便将远遁京城,他的眉头又锁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