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姑娘来说,山路本就不好走,更何况是背着一个人。天月这一路上碰到过荆棘丛,碰到过遍布泥泞的小路,全凭借一股意志撑下来。行了五里后,身后的林夏忽然睁开了眼睛。
林夏极其虚弱,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朦胧中看到天月美丽的侧脸上布满了泥巴,成了大花脸,原本飘逸的长发,此刻却夹杂着许多叶子。他想让她放下来,别为他付出那么多,他还不起。但那眼皮仿佛是泰山一般沉重,挣扎了片刻,他又再次陷入沉沉的黑暗。
天月双脚发麻打颤,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为了一个男人,可以奋不顾身,豁出自己的命。但她并不后悔,她只要一想到林夏即将前往另一个世界,而她将要面对的是多么干巴巴,毫无色彩的生活,她的心中就突然冲出一个声音在嘶喊:我绝不能让林夏死。
这就是她心中的一团火,不止照亮前方的路,也照亮了她心中的路。
在走了近五个时辰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石阵。石阵普通之极,不过就是几块大石头稀稀拉拉的堆在一块空地上,只是大概年代久远,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天月早已无力,只是借着胸口的一股气。她几乎是拖着将林夏挪进了石阵中,而后便双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她实在是太累了。
一阵白光闪过,石阵中的两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等天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在一间草屋中,四周的景象让她宁可再昏过去。不说臭袜子臭鞋子满地都是,单是这浓重的酒味,就熏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扒开那张满是破洞的被子,猛的夺门冲了出去,张开小嘴大口呼吸。
门外愁哥砍着柴,见天月冲出来,笑着打招呼道:“哎哟,美女,你醒了啊。”
天月见只有他一个人,怒道:“他人呢?你把他藏哪了?”
愁哥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林夏,说道:“他不要你了,管自己跑了。你看我长得怎么样?要不你跟了我?”
天月一听便知道愁哥说的是假话,林夏是什么人她会不知道?怎么可能撇下自己。见他问自己他长得如何,也不回答,只是翻了个白眼。
愁哥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想当年绿林道里谁不知道我是世间第一美男?比你的男人不知道要帅多少倍。”
天月道:“帅大爷。你最帅行了吧,他到底在哪?”
愁哥说道:“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好,长得丑,人品差,修为低,还每天板着一副棺材脸,哪像我,又英俊又潇洒……”
“好了好了。”天月忍不住打断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愁哥一脸不爽,郁郁道:“跟我来吧。”天月跟上。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说道:“你就这样去见他?”
天月道:“怎么了?”
愁哥一掏袖子,从里面拿出一面铜镜丢给天月,天月接过一照,“啊”的一声大叫起来。镜子里面的她灰头土脸,满脸都是泥巴,身上的衣服这儿破了一个洞,那儿破了一个洞,一副丐帮帮主夫人的模样,天月生平最爱干净,要是拿着这模样去见心上人,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当即问道:“这儿哪儿可以洗澡?”
愁哥两眼发亮,摸着胡须道:“后山那边有个大湖,水干净的很。”天月一看愁哥的猥琐表情,哪还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当即道:“你是不是想偷看?”
愁哥老脸一红,怒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老人家什么美女没见过,什么美女没处过?你这小女娃儿与我那些相好比起来,也就一般,我老人家偷看你干嘛?吃饱了撑着啊。”
天月道:“那就最好了,绿林道的好汉都是一诺千金的,你要是偷看你就是说话像放屁,不但不是好汉,还是一只臭虫。”
愁哥指着天月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是想偷看,但他生平最重绿林道的规矩,被天月这么一挤兑,他这偷看的事,还真得黄了,他是绿林道的英雄好汉,怎么能去做臭虫。他心道自己活了那么多年岁,欺负了多少人?今天竟然着了一个小姑娘的道,真是印证了一句话: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话了,天月莞尔,往后山走去。
她来到后山,果然见到一个大湖,湖水澄清,连水底下几条小鱼在游,都看的一清二楚。天月好几日未洗澡,早已按捺不住,一见这湖水自然大大欢喜,除去了身上的衣物,便一头扎进了水里。正是夏季,湖水冰凉清爽,只是她防着愁哥偷看,又挂念林夏,因而不能尽兴。
愁哥果然没来偷看,看来他还真看重绿林道好汉这名头。梳洗干净,天月从储物袋中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特别眷顾美女,原本因为徒步行走林间,天月的身上已经被划出了不少的口子,谁知这一觉醒来,洗了个澡后,她的身上仍是晶莹剔透,纯白无暇。
天月也不在意,她心中着急见到林夏,匆匆回到了草屋。
草屋前愁哥仍在砍着柴火,见天月来了,招了招手道:“跟我来。”
他们向东走了十里,一片火红的枫树林就映入了两人的眼前。枫林大的无边,如天边红云,如红色海浪,清风一吹,红云翻滚,海浪起伏。天月被此景所摄,心道:若是将来有一天能和林夏安居在这里,那便是此生无憾了。
他们入了枫林,走了不到百步,便看到林中深处安着一个石台,林夏就在那石台之上。天月提起长裙小跑过去,看到林夏仍然闭着眼还未苏醒,便问道:“他怎么还没醒?”
愁哥没好气道:“我是治人又不是造人,风寒痊愈还得三天呢,更何况他这样只剩下一口气的?”
天月忙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愁哥道:“这个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说不定明天就醒了,说不定还得过个几年,运气差点,那……”
天月急道:“那会怎么样?”
愁哥一摊手,说道:“那就一辈子只好这样了,做个活死人。”
天月一听,慌道:“你不是说能救他的么?你这样说大话,算什么绿林道好汉?”
愁哥这会儿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愁哥了,他一脸愁容道:“当时我也没想到他伤的竟有那么重,不但身中剧毒,身上的精血更是流尽,恐怕就是大罗金仙降世,除了到阴曹地府去提他,也没别的法子了。我已经用尽办法了,现在顶多也就只能保住他的心脉,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天月抱着林夏暗暗流泪。忽然道:“不行,我绝对不让你就这么安稳的睡下去。”她一把抓住林夏的胳膊摇晃起来,说道:“你醒醒啊,你都抱过我亲过我了,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还是男人么?我为了你,已经连一身修为都废了,你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怎么活?你醒醒啊,你倒是醒醒啊。”她越说越伤心,越说眼泪掉的越快,连愁哥这样的大老爷们,竟然也看的一脸纠结,转过身去。
天月摇晃了一会儿,摇累了,继续伏在林夏身上痛哭,忽然一只手拍拍她的脑袋道:“好了好了,再哭成了大花脸,你看我还要不要你。”
天月一听这声音,惊喜万分,忙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林夏正张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她。她脸色一红,怒道:“你框我?”
林夏急忙摆摆手道:“没有,我是刚醒的。”
天月看到愁哥也一脸惊讶的望着林夏,才信林夏说的不假,“哼”了一声道:“算你走运,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林夏看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哪里还敢说不要她这种话,当即道:“没什么,你说你漂亮呢。”
天月笑道:“油嘴滑舌。”
林夏像是开了窍,道:“哪有!”
天月嚷道:“就有!”
……
愁哥气苦,看着他们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模样,自己在他们面前仿佛成了透明人。当即忍不住“嗯哼”咳了一声。
天月这才想起还有愁哥在一边,小脸一红,不说话了了。
愁哥望着林夏里里外外看了三遍,才道:“你这小子是五阳之体?”
林夏暗惊,他这五阳之体的体质早在他进入筑基期后便没了那些特征,此刻愁哥竟然一语道出,当真是不简单。
林夏心道这事事关重大,他又不知道愁哥底细,不如暂且否认。但一想到愁哥刚刚救了自己的命,这个“不”字便说不出口了。一时在那儿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