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所有的认知只在瞬间便彻底沦陷了。此时的山谷不再是之前的山清水秀,烈日当头下却处处透着诡异的阴霾,博文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子威更是坐立不安,焦躁的搓着手不停地在原地转圈。子威见博文不言不语,几欲张嘴,最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人虽是血气方刚,但毕竟年少,见识历练极少,所有认知皆是来自于书本或长辈言传身教。这里世代靠种地打猎为生,有些见识之人屈指可数,加之此诡异之事又有几人亲身经历,即使亲身历之也实难说的清楚。就算说的清楚,现在有没有可问的人。
想此山谷一路走来也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除却安静异常不见任何活物之外,也就只有那具尸体平添几分恐怖气氛。博文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只老狐最为可疑,莫非,真有精怪为害作乱?博文长吁了一口气,将自己想法讲于子威。子威本就心里憋闷,听罢发狠道:“早看那秃毛老狐妖邪异常,若是无形之物咱们不得其法,既是血肉之躯,我还怕了那畜生不成”。博文点头称是,即已打定主意,心头阴霾也就此一扫而空。
面前的鞋子确是一双,其中一只就是随尸体一同埋在地下的那只。子威提议回去看下,博文觉得不必,既然鞋子在此,估计尸体也应该就在附近,无论精怪还是野兽,绝不会单单叼只鞋子来此,必定是拖行尸体的时候遗失的。博文已认定是那老狐狸所为,至于其中缘由却是说不清楚,也不知那老狐会用何法将尸体拖行如此之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务之急是顺水流流向走出山谷,脱离此地天大的事情也就与自己毫不相干了。
俩人顺水而行,满眼景致再无心留恋。,一心只想脱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正行间,忽听得一阵嘻嘻尖笑,声音尖利刺耳。俩人心头一紧,循声望去,但见对岸,那只老狐正蹲在地上,一张奸邪面孔写满了不屑,只将俩人视若蝼蚁一般。子威一见立时火起,手中钢叉卯足了劲,直向那畜生掷去,钢叉带着呼呼风声飞射向老狐面门,眼看就要刺中,却忽见老狐眸子里乌光一闪,钢叉临空一顿竟失了劲道直坠向溪流,缓缓沉入了水底。博文大惊,不曾想这妖狐竟有这般修为。子威也是满脸惊异,一时竟不知所措。那老狐一声怪笑,尾巴一甩竟悠闲而去。
以前听爷爷讲,山中精灵数狐狸最具灵性,年深日久便可修炼成仙。狐狸一般为火红色皮毛,活的久了就会化为灰白色,及至修炼大成,全身毛发皆化为银色,那时就可化成人形了。眼见此狐毛发灰白,而蜕了毛的地方,隐隐的泛着一层银白,怕是离化形也就只差一步了。博文心想,看来那些传说也不全是空穴来风,若真是这样怕这老妖也不是等闲可以对付的了。
博文不想再与其纠缠,拍了拍还在呆愣的子威示意他赶紧走。子威长出了一口气,径直下到水里捡了钢叉,始终一言不发。博文也无心理会,只是加快脚步顺水而行。正行间,忽然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子威好似突然回魂了一般,一声大叫:“哪里来的尿骚味,他奶奶的,莫不是又是那老妖作怪”。博文使劲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果然有股刺鼻的骚味,知道定然有些古怪,难道是那老狐身上的狐臊之气。博文四下查看,此处空旷绝没有藏身之地,心底又抱定了不想多事的心态,于是交代子威多多留心周围动静。子威一路骂骂咧咧,也不知行了多久,那股骚味却如影随形般飘荡在周围,挥之不去。
烈日当头,俩人又累又热。子威本就肥胖,已然呼呼直喘。“走不动了”,子威一屁股蹲在一处平整地上,嘴里依然咒骂不止。博文也是郁闷,空有一身武艺对那老狐狸却无从下手,想想实在是憋屈:“若那老狐不依不饶,咱兄弟也只有与它拼了,以前传说狐妖善使迷魂之法,若不被它迷了心窍,料它也不过只是一只活的久些的老畜牲而已”。子威听了深以为是,不禁哈哈大笑:“还是一只秃毛老畜牲”。“看这畜牲用妖法击落钢叉,想必也是有些道行,眼前这股味道实在蹊跷,咱兄弟还要多加小心”。博文就着溪水洗了把脸说道。
老话说的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小心应付,量它也翻不出多大的浪。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对于未知的事物即恐惧又好奇,越是恐惧就越是好奇。如果有人说不要回头看,一直往前跑,看了就会有危险,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回头看。即便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也只会一边后悔一边想:哦,原来危险是这样的啊。看过了一眼,即使再可怕,即使当时吓个半死,及至下次看见,也就觉得不过如此。人,一直在适应,一直在进步,有时候,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溪流潺潺,整个山谷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空气中那股怪味依然隐隐约约,而子威却已鼾声四起。博文望着陡立的崖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总又一闪即逝。摇了摇发涨的脑袋,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博文舒缓了下身体,靠着一株小树坐下。无意中,眼角余光瞥见一株合抱粗的大树,其上似乎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博文心头一震,翻身站起,望着远处的大树,心中一片茫然。过了好一会,博文缓缓的低头怔怔的看着脚下,脸上立时变了颜色。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里,嘴巴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脚下此处,赫然就是自己之前越过溪流之处。
博文没想到竟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那畜生的道,那隐隐的骚味肯定有些门道。这种情况和传说中的鬼打墙相似,所不同的是鬼打墙一般是发生在夜晚。如今在大白天,在有溪流流向作为参照的情况下发生了如此怪异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博文不敢肯定自己的脑子是否真的是清醒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按正常思维来衡量了,眼睛所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这让博文心底产生了恐惧,连所见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又怎么对付这神出鬼没的妖狐呢。想离开看来是行不通了,而今唯一可行的怕是要除掉这只畜牲了。这次,博文真的是火大了。
老狐如此作为,摆明了是想留住二人,至于下场可想而知,必是于那无名尸体一般无二。博文只是奇怪,这妖狐为何至今不肯下手呢?既然不能离开此地,博文也就不再着急,索性拾柴生火填饱肚子再说。
子威睡梦中闻见烤鱼香味,一骨碌坐起,拿了烤鱼便吃。博文见状,玩笑道:“好你个子威,如此境遇竟自呼呼大睡,这烤鱼我还没吃,你倒是先尝了”。子威边吃边道:“肚子正饿,睁眼便见你正在烤鱼,知我者莫过于博文啊”。说完还摇头晃脑,一副欠揍模样。“如若你抬头看看,我就不信你还是这副德行”。说罢用手一指远处那株结满果子的大树。
子威顺着博文所指方向望去,茫然不解,看了看博文,又看了看那株大树,突然眉开眼笑:“这里竟然也有这般好吃果子,我们兄弟还真是有口福了,待我去摘几个吃吃”。说罢起身要走。
“你再看仔细了”。
“莫非……”子威似是觉得不妙,后面半句憋了半天,愣是没敢说出口。
“对了!”。博文似笑非笑,一脸的云淡风轻。
子威腾一下站起身来:“到底怎么回事”?博文将自己猜想详细说与子威,最后又道:“老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唯今之计,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若是找上门来,我们打回去就是”。子威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听罢博文之言,当即坐下又吃起了烤鱼:“充其量不过是只活的久些的畜牲,若真有本事,何至装神弄鬼,待我填饱肚子,去拆了它那骚狐狸窝”。博文点头称是:“如今被这妖狐牵着鼻子走,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来的痛快”。
溪流距离大树大概百多米,跨过溪流便是几十米茂密草丛,再往前便是一片石滩,石滩的中央地带便是那株结满奇异朱果的大树。两人行至树下,子威还没忘摘了几个果子,在衣襟上擦拭一番边吃边行。绕过前方的灌木丛,再往前行便是发现那只鞋子的草丛。博文和子威来回转了几圈却没什么发现,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崖壁上。
山谷岩壁之上,藤萝极其茂盛。子威拿了钢叉挑开如织的野藤,便露出青色的岩石。其上遍布青苔,还有植物腐烂留下的污黑痕迹,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子威捂了口鼻,这里挑挑,那里翻翻,却终是毫无发现。博文沿着崖壁缓缓向前,正行间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博文蹲下查看,却原来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在自己脚下碎裂。看其模样似是有些日子了,已然风化变黑。抬头往前看,博文竟心下一颤。
“子威”。博文头也没回的大叫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
“怎么……”子威快速赶了过来,一句话还没问出,便呆住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各种动物的骨头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下面的骨头已经朽烂粉化,逾往上逾是新鲜,最上面竟是一具人的尸体。看那身打扮,赫然就是当初俩人掩埋之人。
白色的粗布汗衫已被拉扯的向两边分开,裸露的腹部上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腹腔空荡荡的,内脏肠子被掏的干干净净,已然只剩下一具皮囊了。开始腐烂的尸身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无数的苍蝇爬来爬去,胸部和腹部的创口上,细如线头的白色蛆虫,密密麻麻的搅动翻滚着。
俩人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是一阵狂奔。跑到那棵树下,才一屁股蹲在地上,呼呼地大口喘气,以此来平复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谁也顾不上说话了。“真他妈的恶心死了。”博文有气无力地咒骂着,心里奇怪自己竟然没有吐出来。子威翻了翻白眼,作势要吐,憋得满脸通红却吐不出来,只得狠狠的啐了一口。俩人就这样靠着大树,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掏空了。思想就如凝固了一般,两眼空洞的望着天空,一动也不想动。
天空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随之升起,天地间一片皎洁的白。一股尿骚味弥漫在空气中,俩人几乎同时惊醒,一个翻身坐起。月光如水,四周空荡荡的,安静的令人窒息。
子威拍打着额头说:“怎么就睡着了?这他妈要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好没事,这一闭眼的功夫天都黑了。”博文长出了一口气:“闻见味道没,这畜牲不知又玩什么弯弯绕呢?”当下站起身来,四处观望。月光下看得清晰,那妖狐正在崖壁下一处平坦地方昂首向月,前肢竟诡异的挥动着,怎么看都像某种神秘的仪式。
博文心头一紧,转身对着子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冲子威招手示意。俩人凝神静气,远远的观看。这大树距离妖狐也就百米,借着月光,就见那妖狐身体一阵痉挛,张口吐出一颗火红珠子。那珠子鸽蛋般大小,悬在空中滴溜溜打转,随着老狐呼吸循环往复。
“妖丹”。博文倒抽一口凉气,这当真是千年的老妖怪了。据说有些生灵修炼日久,体内便会结成内丹。内丹是吸纳天地灵气,于体内精血融合而成,是精怪法力的源泉。若是夺了这老狐内丹,量此妖也便于土狗一般无二。想到此处,博文心中便有了计较。俯身和子威耳语一番,两人一左一右,猫腰向那老狐立身处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