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连下了几天小雨的天看起来还没有打算停止,秋风瑟瑟,天气阴湿寒冷。
无锡城南,李征他们四人在路边的茶铺里歇脚,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店铺里人也不多,除了他们几个外,还有一桌老少三人在饮茶休息。李征站在窗口静静的望着窗外面阴雨霏霏的天,听着不远处荷塘雨打萧瑟枯叶的声音,他不免对此次出来游学心灰意冷。
在李征的心目中江南多才子,这二个多月来,自己走了许多地方,拜访了不少世家名士,却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总结一下,无非是自己与他们意识形态不同,自己追求的是天下安宁,百姓安康,他们追求的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这样冲突之下,结果可想而知。想起在洛阳,看似很风光,其实那些个世家名流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敢说大话,有点文学小才的寒门小子,根本不会得到认同。甚至还有人追杀自己,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个异类,而且是对他们利益有侵害的危险人物,所以,他们害怕了,要除掉自己。哼!没那么容易,这个腐朽的社会已经到了他灭亡的时候了,我就是要做让它灭亡的开路先锋,唤起天下有识之士,共同建立暂新的新世界!
远处有村姑匆匆走过,婀娜多姿的倩影让材李征禁不住想起了赵雨,在这阴冷的天气中,心里泛起温暖。不知道小姑娘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李征脸上露出了思念惆怅,禁不住的轻声吟道:“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妙啊,公子的诗句将此天、此雨、此荷、此景描绘的清幽惆怅孤寂,想必是思念亲人吧。”说话的正是另外桌上饮茶的三人中的老者。
正沉浸在自己意境中的李征被老者的话打断,他扭头看去,只见老者须发花白,面带慈祥,一袭蓝衫干干净净,浑身散发着浓厚的文化气质,正面带笑容望着自己。
李征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拳冲老者施礼道:“打扰老人家了。”
老者笑呵呵的起身还礼道:“无妨,刚才听得公子的诗句,甚感美妙,想请公子书写出来,老夫好细细品读,如何?”
这话说得李征顿时扭捏起来,这是李商隐的诗,难道自己要再次剽窃?哎,反正在洛阳已经剽窃了白居易的诗句了,又没有人打假,我就厚颜无耻的再做一次窃诗贼好啦。
老者见李征神色怪异,以为他不愿书写,便打个哈哈道:“既然公子多有不便,老夫卤莽,打扰啦。”
听完老者的话,李征倒不好意思起来,忙解释道:“我刚才是随口吟出来的,怕不入你老的尊耳,心中犹豫,既然您喜欢,我就书写出来请老人家指正。”
老者闻听大喜,急忙让身边的青年人打开包袱,拿出空白竹简和笔砚,静候李征书写。一会儿,李征将这首李商隐的诗书写了出来,老者拿在手中仔细品味,不住的点头,许久,他放下竹简问道:“敢问公子哪里人氏,怎么称呼?”
李征见老者气质非凡,便恭敬的回答道:“我乃冀州中山人,姓李名征。小子斗胆,敢问老先生尊名?”
老者微笑着道:“原来是李公子,老夫陈留人,姓蔡名邕,字伯喈。”
“嗡”李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蔡邕,这可是当今文学大家,书法家,怎么就叫我遇到了呢,他愣了。在洛阳,他没少听到人们提起蔡邕的大名,特别是他主持校定的六经刻于石碑之上,因熹平四年始刻,故被人称为熹平石经,他还特意去太学院门口看过这批石经。没想到自己太幸运了,竟然在野外村口的小茶铺中遇到了传说中的大文豪,心中激动,无以言表,随即便高兴起来,整理衣衫,急忙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个大礼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先生在此,如有不当无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蔡邕忙扶住李征笑道:“李公子请起,若是不嫌,可坐下叙话。”
李征恭敬的说道:“学生求之不得。”
大家坐好之后,蔡邕指着身边的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吴县顾雍、顾元叹,我身边的是小女蔡琰。元叹、琰儿见过李公子。”
见到蔡邕,自然就能见到他的学生和女儿,李征心中已有准备,也就没有了刚才的惊讶,他起身与顾雍和蔡琰见礼。顾雍是位二十左右的青年,颚下微微储留着胡须,一脸正气。蔡琰还是个小女孩,却显现出迷人的美貌,一双漂亮的大眼正在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
李征坐下后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蔡邕微笑着道:“刚从泰山南城来,准备回吴县。李公子你呢?”
“我是出来游学的,从余杭而来,天渐冷了,正要准备回老家去,不想遇到连雨天,阻碍了行程。不过,我要感谢这雨天,让我遇到了先生。”李征笑呵呵的说道。
“李公子,老夫看你气质超然,谈吐得当,不似一般家庭出身啊。”
李征心中在犹豫是不是把便宜祖宗搬出来,他知道这个社会,出身门第对一个人的前途是多么的重要,有个好的出身,可以在仕途上有所斩获,可以跻身上流社会,成为天下敬慕的人,否则反之。唉,反正在洛阳大家都认为自己是李膺的后人,不如顺水推舟。想到此,他轻叹口气道:“家祖父乃是度辽将军、河南尹、长乐少府李膺、李元礼。”
自从得到了便宜祖宗,李征的心里还是不能够接受的,总觉得别扭。他特意请教荀爽了解李膺的情况,在知道了李膺不少事迹后,心里对这位自己的便宜祖宗不住的赞扬,别人再提起自己是李膺的后人,态度上温和了许多,算是默许了。
蔡邕一愣,随即激动起来,他伸手握住李征的手眼中泪水流了下来,声音哽咽道:“原来是元礼之孙。我与你祖父相识,对他的人品极为赞赏,可惜呀,被无耻的阉狗所害,惜哉悲哉。”
唉,我太无耻了,弄个假身份四处招摇撞骗,还引得像蔡邕这样的大文豪对自己心生怜悯落泪,真是鄙视自己。
蔡邕关切的问道:“你家中还有谁在?”
李征摇摇头道:“我从小只有母亲,在我不到七岁时也过世了,我隐约听母亲说起过家世,那时太小,没有用心记忆,直到前些日子在洛阳遇到了硕儒荀爽先生,与他交谈后,才知道自己是李膺之后。”
蔡邕不住的点头叹息道:“好啊,元礼兄有后了,老夫真是为元礼兄高兴啊。这些年你一定吃过不少苦吧。”
“是,记事起就跟随母亲流浪在边关,受尽了苦难,还被鲜卑人掳去做过奴隶,唉,真是一言难尽。”
“后来呢?”蔡邕关切的问。
“后来,我杀了鲜卑人逃了出来,遇到了在鲜卑贩马的冀州中山巨商张世平,他收我为义子,这才生活安定下来。”
“原来如此,哈哈,大难不死,焉知非福。”
李征顽皮一笑道:“哪有福啊,只有豆腐!”
“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蔡邕道:“这里离吴县不远,李公子若无急事,可否愿去寒舍坐坐,老夫也喜好诗赋,咱们交流下心得如何。”
“学生求之不得。”
对于蔡邕的建议李征当然是求之不得,当下满口答应。
雨稍稍停止后,众人开始启程上路。五六十里路并不远,傍晚时分来到了蔡邕居所。
当初,蔡邕上书劝诫皇上,被人陷害,后又被宦官诬陷,被迫流放,后到吴郡十二载,所以,蔡邕在吴县居住。
蔡邕一家租住着几间土屋,环境不错,房前是一小块花圃,开满了菊花,房后是一片竹林,翠绿清幽。房子虽简陋,却收拾的干干净净,最能引起李征注意的是满满一房间书简,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架子上,令人叹为观止。
“先生,您的藏书真多啊,学生真想在此安心阅读。”李征禁不住用手轻抚书架感叹道。
“哈哈……”蔡邕开心的笑了,他说道:“老夫喜好读书,也好藏书,这里是老夫一生的心血,李公子,你若不嫌弃鄙居简陋,便在此随意阅读,老夫喜欢求知欲强烈的年轻人。”
“简陋”李征忽然心中一动,对蔡邕道:“先生,可借我笔砚一用。”
蔡邕笑道:“桌案上有。”
李征走到桌案前,研墨提笔,在竹简上疾书,不一会儿,李征放下笔对蔡邕道:“先生,请看学生为您做的这篇室铭如何。”
蔡邕走到案前俯身观看,口中轻声读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吴郡飞白居,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蔡邕读罢,禁不住手抚胡须畅快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