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主府后,城主吩咐下人为我们沐浴更衣后,我随城主进了他的书房。
因为城主的书房平时除了他本人,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所以我进了书房就不停地打量里面的布置。
书房并不是很大,但四周的架子上都放满了书籍,除了书房正前方。正前方的地方并没有放置书架,而是有着一张暗红色的桌子,上面放有一只古香古色的香炉,香炉之上的墙面上挂着一个人的肖像,因为光线的缘故,我没有看清画像上那人的脸,不过隐隐看到的轮廓让我感到有一种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的模样。
城主在我的前面停了下来,没有转过身,而是默默地上了一炷香,之后面对着肖像沉声道:“这里是我的书房,也是城主府为数不多的几处禁地之一,你是除了我以外第二个被允许进来的人。”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城主面对着肖像,沉默了半响,周围的气息慢慢地变得寒冷悲伤起来。我疑惑地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
“这幅画像上的人是我死去多年的儿子。”城主突然开口道。
我眼神动了动,内心微微惊讶。
城主继续说道:“十年前,我还在皇城为官。那时的我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事,不愿参和党派纷争。可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开这趟浑水,当时有人*着我做出选择,我没同意,结果遭到栽赃陷害。我本人下狱,家产被抄,家人软禁。可怜我的妻子当时已经怀着八个月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当晚产下了我们唯一的儿子后就撒手西归。后来事实真相查清后我被释放出狱并恢复原职,但我的夫人就这么眼睁睁地走了。当下我万念俱灰,无心再处理公文事务,打算带着儿子离开皇城归隐田园。不料帝国当时因为连年战争人手不足,皇室将我上交的辞呈信件积压了几年,最终还是没有同意我的辞呈,反而将我派来雾霭城为城主。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收拾行装带着年幼的儿子前来雾霭城上任。没想到当时陷害我的人一不做、二不休,在我快到雾霭城放松警惕时发动了偷袭。混乱之下我身负重伤,除了我以外的所有随行人都死在了那次的偷袭中,包括我那年幼的孩子。后来是雾霭城上任的城主带人赶到,方才救回了我。”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道:“普天之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哼,王法?”城主冷哼一声,道:“王法不过是用来约束黎民,制裁百姓的工具罢了,对于权势之人不过浮云!他们可以身承皇恩,或者身为皇亲,争权夺势,为所欲为,视万民如草芥,视天下为己囊!你如何去申诉,如何去反抗!?”
我一时语塞。
“可见权势和力量多么重要!”城主郁郁不平地叹了口气。书房的气氛十分地压抑,像火山爆发的前兆。
“那后来呢?”我出声问道。
“后来上一任的城主临走前留给我一句话:‘既然选择了权势,就不可能明哲保身,凡失去的,都要一件一件亲手夺回,如果夺不回,那就百倍千倍地还回去!‘”城主转过身来,两眼血红,一股威严的气息散发开,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顿时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了那一晚,染血的天空,两手拳头紧握,呼吸急促地看着城主。
城主盯着我,神色渐渐放柔和下来,说道:“这些年我苦心经营雾霭城,不停地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年老迟暮、胆小怕事,让皇城那位曾经陷害过我的人以为我已经不足多虑。就连屠灭沧澜家族、清理雾霭城势力这筹划多年的行动我都是借用了皇城的力量,目的就是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沉默不语。城主回过身凝视着那燃了一半的香,香灰坠落下来,弹在香炉边,部分撒在了桌上。
城主上前用手和耐心地轻轻地擦拭着,我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
当最后一缕灰烬消失在暗红色的桌上后,城主才如负释重地舒了口气道:“可惜啊。”
“为什么可惜?”我不解道。
“可惜他们的触手还是伸到了这里。”
我的心一紧,看了一眼城主毫无波澜的表情,沉声道:“城主的意思是?”
“龆由家族。”城主谈谈地吐出这四个字。
我怔了怔,明白过来,躬身道:“晚辈知错,还请城主恕罪。”
“不要紧,明白就好,以后注意些。”城主摆摆手道,“我累了,你先回房吧。”说完一个人怔怔地看着肖像发呆。
“谢城主,晚辈告退。”我轻声道,缓步退了出去。
……是夜,我听着屋顶上轻微悉悉索索的声音悄然入睡,生死镰立在床前,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蓝中透红,煞是诡异。
……暮雪纷纷,掩盖了冬天的城池。戒备森严的城主府内,我居住的院落门前早已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冰雪覆盖间,将地上隐隐流动着的黑气给悄然隐盖了去。
这些黑气便是生死镰所汇聚而来的死气。屋内我坐在床沿纹丝不动,四处汇聚而来死气在周身盘绕间逐渐聚拢成一个不停旋转着的黑色漩涡,将周身所有死气尽数吞噬。
漩涡翻滚旋转间,我的脸色却是愈发地灰暗,身体不时有着许多死皮脱落,但新生的皮肤无法跟得上这蜕皮的速度,一时间血流如注,流出来的血又被死气侵蚀吞噬而后缓慢融入身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漩涡才缓缓消失而去,连带着所有的死气一点不剩地都被我尽数吸收。
此时的我忍不住吐了几口浑浊至极的浓血,面容愈发地苍老。如今若是摘下面具,城主或许都无法认出是我。
“呵。”我虚弱地靠在床边无声地笑了笑。生死镰的副作用已经越来越明显了,自从上次行动归来后我的身体就已经在明显地衰老,似乎每使用一次生死镰后我身体受到死气侵蚀的程度就会大大加深,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便不使用,生死镰也会不停地吸收着周边的死气侵蚀着我。
“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看来得早点做了。”就在我倚着床角沉默当头,有人轻敲房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进来吧。”我想不出在这冰冻三尺的天气还会有谁会来看我,尤其是城主最近似乎都很忙。
门轻轻推开,一对粉色莲步踏了进来。
“嗯,公主?”我连忙起身,步履不稳地勉强对着来人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随处走走经过此处便来看看。”公主微微一笑道,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装饰。不多时目光便是落在床沿立着的生死镰上。
“这便是传说中的神器生死镰么?”公主指着生死镰好奇道。
“嗯。”我点点头。
“可否借我一看。”
我迟疑了一会,还是递了过去。
公主轻轻抚摸着生死镰,皱了皱眉头道:“死气汇聚,看来你已经与它缔结契约了。”
“是的。”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唉,可惜了,生死太过玄奥无人可参。”公主淡淡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脸上的面具道。
我神色微动,躬身道:“还请公主明讲?”
公主用手托着下颚微微思索了一会,道:“我在皇室藏书库里曾翻阅过一本古老的书籍,上面有提到过生死镰等一套生死神器。”
我大为惊讶,面具下的呼吸微微沉重了不少,我从未听父亲说过有关于这的故事。
公主继续往下说道:“据古书记载,生死神器本是完整一套,一共有五,分别为生死瞳,生死翼,生死袍,生死镰,生死轮。生死神器冠名生死,即有掌管生死之意,若能以身涉险与之缔结契约并参透其中生死奥妙便能成就无上之境。不过至今为止,也从未有人成功过。因此生死神器慢慢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辗转流落到各地。不想在这里遇着一件。”
听完后我沉默不语,公主将生死镰递还给我,微微道:“刚才动静是被反噬了吧?”
我低头看看地,知道瞒不过她,只得再次点点头默认了。
公主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轻声道:“雾霭城太过狭小,本想招你入皇城,但只怕你时日无多,想了想还是送你一瓶延年益寿的丹药,希望你收下。”
我接过丹药抬起头来看着公主真诚的表情,道:“公主有心了。”
公主无言笑笑,只道:“为报老师之恩罢了。”
我看着公主单纯的眼眸,想起她一身从未展现过的惊人修为,似是明白了为何当晚竟会被轻易下药之事。内心里无声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公主而后似是想起什么,从怀里又是取出一张面具道:“这面具乃是深渊寒铁所制,守境界巅峰全力一击都无法损毁,还请收下吧。”
我盯着这用深渊寒铁制作的面具,银灰色的具身散发着一种冷异的光泽,有点择人而噬的危险味道。
“公主送予在下如此重礼,在下实感荣幸。”我取下身上所佩戴的玉佩道:“这是在下家族世代相传之物,相传能趋吉避凶,恳请公主收下。”
公主接过玉佩放入怀中,轻声道:“多有打扰了,希望公子能尽力辅佐城主,老师多年来的确艰辛不易。”
我看着她的眼睛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
公主面色一阵柔和,披上披风与我作别。
我站在院落外目送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雪夜,手里拿着公主相送的面具,一阵叹惋。
“可惜如此人儿竟生于皇室,但愿一生平安。”
这时手上的生死镰传来一阵凉意,似是嘲讽般,让我心头微微不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