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花开花谢,转眼间距雾松真人携云逸上山已经整整七年,至于云逸,自然就是当年那名被雾松真人搭救的弃婴了。
说起来云逸这个名字还有一番来历,原来早在云逸出生之时,她母亲就用自身法力凝结了一块“桃木之心”,乃桃树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并将其化为一块木质名牌,上面刻了一个“逸”字,本是祝福之意。但雾松真人不知其中关窍,还以为是孩子的父母为其取的名字,于是便替其取名曰“逸”又因其按辈分是雪枫派第三代“云”字辈弟子,自然便唤他云逸了。
话说这云逸长于仙山,借着天地灵气倒也长得活泼可爱,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机灵劲,着实讨人喜欢。
那雾松真人平素一心向道,不曾沾染半点红尘,就更别说子嗣了,何况他向来沉默寡言,不理俗事,就连弟子也只收得五人,分别是大弟子云浩,二弟子云贤,三弟子云真,四弟子云青,五弟子云默,云逸虽已认定雾松真人为师,但终究未正式拜过祖师爷,因而暂时不列门墙。
雪枫山虽绵延百里,占地千顷,然根据地底灵脉大致分为五脉,五脉首座是为“雪枫五真”。其中主峰曰“雪岩峰”乃掌门清修,议事之所,主殿“证道殿”也在其上,;二曰雪瀑庄,首座上官尘;三曰雪竹轩,首座雾松真人;四曰雪松谷,首座莫随风;五曰雪花阁,乃雪枫派女弟子清修之所,首座雾月真人也是雪枫五真中唯一的女修。
五脉之中,除雪竹轩外,各脉门人少则三四百,多则六七百,可谓人丁兴旺,独独雪竹轩一脉人丁单薄,这倒不是雾松真人道法修为不济,而是雾松真人生性喜静,遇事又讲究缘法,因而极少收得弟子。
因此,在那雪枫一派中,雪竹轩最是冷清,雾松真人一心向道,甘于寂寞,倒还不觉,但众弟子终究难逃少年心性,虽然修仙无日月,仙道茫茫,却也不免感觉气闷,因而对其他支脉的弟子暗暗称羡,偶有机会出山走动,总是流连忘返。对此雾松真人倒也不甚理会,由得他们。
但这一切自从七年前云逸的到来便发生了变化。那一日众弟子修炼仙法直至傍晚,心中挂念师傅下山已有月余未归,虽说师傅道法高强,这次下山也是每年惯例,仍不免心中挂念。大师兄云浩召集众人一阵商议,约定若是再过得三天不见师傅归来便去求见掌门雾隐师伯,请他老人家示下。
正商议间,便远远瞧见一束青色剑光朝雪竹轩激射而来,那剑上之人一身青色道袍,身形瘦小,面容干枯,却不正是师傅雾松真人!
雪竹轩人数虽少,只有五名弟子,但感情极深,各弟子都是雾松真人自幼抚养长大的孤儿,平日虽以师徒相称,感情实不下于父子,各师兄弟间相亲相爱,有如兄弟。
众弟子见师傅平安归来,俱是大喜,忙不迭欢声出迎。雾松真人见众弟子来迎心底一阵温暖,心念一动,脚下仙剑不觉又快了几分,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到了云浩近前,云浩躬身一礼,激动道:“师傅,您终于回来了,我和诸位师弟天天盼着您呢。!”
雾松真人心中感动,但他生性不喜多言,只是随口道:“嗯,好!”
众人一阵寒暄过后,四师兄云青眼尖见师傅怀抱一个婴儿,不由问道:“师傅,这婴儿是……难道我们又要多个小师弟了?”
其实其余弟子早已注意到那婴儿,只是一时高兴,不曾提及,这时听到云青问起,四道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师傅和那婴儿身上,那婴儿眉清目秀,却也可爱。
听到弟子谈及婴儿,雾松真人脸露慈爱之色,又夹杂着一丝复杂神色,但终究点了点头。
众弟子见师傅点头,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位师弟,不由满心欢喜,要知道师傅上次收徒可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这下雪竹轩又添新丁,怎能叫他们不高兴?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五师弟云默也露出一丝微笑。
……
一晃七年,众弟子早先的高兴劲早已不翼而飞,齐齐为师傅当初的决定暗暗叫苦,起初他们以为雪竹轩又添一丁,以后可能会热闹不少,虽然当初师傅收云默的时候他们也这么想。尽管后来希望破灭,但如云默一般沉默寡言,表情欠奉的人毕竟是万中无一。事实也是,自从有了云逸的加入,雪竹轩着实热闹了不少,但问题在于太过热闹了,那云逸跟那云默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极静,一个极动,云默倒还罢了,至少还不影响别人,但云逸就不同了,凡是有他在的地方无不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原本清静宁人的雪竹轩自从有了他自此完全变样,就连一向与人无争的云默一看到云逸也不由直皱眉头。至于雾松真人对此则是不闻不问,佯作不知。
大师兄在练剑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掉进陷阱里,二师兄喝茶的时候茶叶筒里会倒出来树叶而不是茶叶,三师兄劈柴时会找不到斧头只能找师兄借仙剑劈材,四师兄睡觉时醒来会发现被画了鬼脸,五师弟看书时会发现被换了书签,如此种种,层出不穷,创意不断。众师兄一来念云逸年幼,不愿以大欺小,二来云逸每次犯错总是积极认错,若是执意惩罚,倒显得自己心眼太小了。因而众弟子虽然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个小师弟呢!
可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虽然云逸的各项花招整得众师兄欲仙欲死,但也因此众师兄时时刻刻警惕小心,以防遭云逸“毒手”。
久而久之,大家发现大师兄云浩中招最少,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云逸区别对待,后来观察发现原来是大师兄的修为较高,每次云逸布下的陷阱,大师兄总能靠灵觉提前探知,从而屡屡化险为夷,云逸瞧出这点,因而将重点放在了修为最差的云真和云青身上,因此众人当中,他二人境况最是惨淡。
得知此点以后,云真和云青加紧修炼,几乎不分昼夜,只为早日提升修为,脱离魔掌,余下众人也生怕落后,成为云逸计下亡魂,统统加紧修炼,由此各人修为大进,看得雾松真人是大点其头。可是这下云逸不高兴了,因为现今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师兄的法眼,当然也就无法暗算了,云逸毕竟是孩童心性,眼看众师兄都在修炼仙法,不由大起好奇之心,可惜雾松真人不知何故,始终不曾教他。他向众师兄求教,众师兄不得师傅口谕,哪敢相传,只得支支吾吾,敷衍了事。小云逸在雪竹轩无聊之极,只得在雪竹轩周围乱逛,与禽兽草木为友,说来也巧,不知何故,那雪竹林中的珍禽异兽对云逸倒是亲近有加。众师兄唯恐小云逸来找自己麻烦,躲之尚恐不及,也就不大注意管束云逸。
一日,小云逸实在无聊,就孤身一人进了雪枫林,其实那雪枫林倒也不是什么危险去处,堂堂雪枫派坐镇于此,成气候的山精鬼怪肯定是没有的,但对于小小年纪的云逸来说,随便一只野狼便可以伤其性命,偏生这雪枫林又大,要是不熟悉路径深陷其中,寻找起来极为困难,为此师傅雾松真人将负责照顾小师弟的云青狠狠骂了一顿,大家整整找了五个时辰都不见云逸踪影,就在雾松真人要去想掌门借“昊天镜”的时候,小云逸却带着一只半尺来高,通体雪白的小猴回到雪竹轩,更是又哭又闹将那白猿留住轩里,取名曰“小白”。雾松真人见到那白猴双目闪过一丝异色,但终究没有阻止云逸。从此一人一猴就在雪竹轩住了下来,不过小白不知何故,总是闷闷不乐,对众师兄心存敌意。
过了半月,一日大清早雾松真人召集门下弟子,言道:“今日是祖师爷的忌日,大家随我前去拜祭,云逸,你也随我去。”
云逸知道这是每年的惯例,只不过往年师傅都不带自己,这次却不知何故,虽然心里疑惑,但毕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也就没有多问,只嫩声嫩气道:“是,师傅!”
雾松真人携着云逸御起仙剑飞在最前,大师兄云浩带着老三云真,二师兄云贤带着老四云青各御一剑,老五云默御剑术刚成,独自御剑。云逸站在仙剑之上,遥望仙山雪白,云雾缭绕,山林沟壑,飞泉流石,又是害怕,又是激动。云逸毕竟小孩心性,刚开始还胆颤心惊,但不一会胆子就大了起来,左手抓一把云,右手赶一下鸟,好不快乐。
不一会,七人便到了后山禁地,雾松真人按下剑光,牵着云逸的手祖师祠堂而去,这时天空中又出现几十道剑光,或紫或红,或粉或白,剑上站的无一不是背负仙剑,白衣胜雪的妙龄女子,当先一名白色宫装女子腰缠紫色丝带,一头如云秀发随意挽了个髻,凤眼修长,俏脸带煞,冷艳非常,却是雪花阁首座雾月真人。她手牵着一个八、九岁,身形娇俏,容貌秀丽的小女孩,想是新收的弟子。云逸见雾月真人表情冷峻,不禁有些害怕,躲在雾松真人身后不敢多言,一双小眼贼溜溜地打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那小女孩显然从未见过小孩,不由偷偷打量着云逸,云逸似有所觉,转头正好碰上那女孩的目光,女孩脸一红,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再看。
雾月真人在雪枫五真中排行最末,见雾松真人在前,行礼道:“三师兄好。”
“好。”雾松真人还了一礼,也不多言,朝前便走。雾月真人素知师兄脾性,也不在意,带着众弟子随在其后。
祖师祠堂前是一片雪枫小林,错落有致,想是人为栽种,穿过林子,便是一座石桥,说是桥,其实是一块长形巨石,长约三十米,宽约五尺,可容三人通过。那石桥连接雪岩峰和另外一座山峰,山顶上建有几间精舍,烟雾缭绕,正是祖师祠堂。
雪竹轩众人在雾松真人的带领下进入祠堂,祠堂里摆放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摆放着若干个灵位,从开山祖师雪枫真人到上代掌门雨逝真人,其间已历十二代,除历代掌门外,还有对本门有杰出贡献的一些长老的灵位,从上至下,层次有别。这许多灵位前还有一幅画像,画像中一位中年道士背负长剑,手捻拂尘,仙风道骨,飘然出尘,自是雪枫派开派祖师雪枫真人无疑。灵位前放置八个蒲团,显是供门人弟子祭拜之用。
雾松真人率众人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一揖到底道:“雪枫祖师,雨逝恩师在上,今日雪枫第十三代弟子雾松愿收云逸为徒,作为本门第十四代弟子,不求其闻名于仙林,显达于神州,但求其堂堂正正,无愧于己,无愧于人,愿雪枫祖师,雨逝恩师保佑!若他日其行有违道义,我必亲手裁之,若违此言,天厌弃之。”言罢拜了三拜,众弟子跟随其后,拜了三拜。
云逸听闻此言,心头一震,稚声道:“师傅,我一定听您的话,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众师兄见他小小年纪,表情严肃,不由心头好笑,雾松真人摸了摸云逸的小脑袋,面含微笑,继而带众弟子起身而返。
刚出门,就遇上了紧随其后的雾月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去。雾月真人临走时瞥了云逸一眼,心头一怔,喃喃道:“天生灵体,天生灵体,唉……”说完又瞧了瞧身边的小女孩,眼里闪过一丝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