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蠢货!”
站在城墙上的舒伯雅在看到米洛斯单骑冲向帝国军时,发出呜咽声。
手中挥舞着军令旗,傅人心偏过头,清楚地看到舒伯雅的眼角流出晶莹的液体,心头一阵怆然。回头再观战场,一千士兵,尽数战死在沙场上。城墙下,堆积着重重尸体,大量的鲜血染开,犹如在大地上开了一朵血艳的牡丹花。
“白玉京守不住了!”帝国军虽然因为刚才的突击死伤惨重,但人数依然是白玉京的七八倍。白玉京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师兄,楚狂疯了,他不休整队伍打算就这样攻过来。”
闻言,舒伯雅看向前方。本应稍做休整的帝国军重新在排列集结。也许是受了刚才突袭的刺激,也许是因为楚寒的失踪,楚狂显然不打算再给白玉京任何喘息的时机了。
眉心深深折起,舒伯雅走上前,高举手中军令旗,轻轻一挥,城墙下的士兵见到信号,立刻排列成队,分布在城墙内,各司其职,准备应战。
傅人心走到舒伯雅身后,直到城中整装以对,他疑惑地问:“师兄,到现在,你还相信能保住白玉京吗?”
“不知道,”临高而望,俯揽苍穹,这天地之弈,他舒伯雅看不透,“人,总是要有希望,不是么?”
帝国的大军已经像黑水般的涌到了城门之下,这很显然是破城前的倾力一击,偌大的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刀剑间发出的摩擦声,征战了一天,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污,刀早已不复明亮,而是渡上了一层暗红,他们沉住气,慢慢地靠近白玉京的城门,踩过了堆积满地的尸体,其中一大半曾经是他们的同伴。
时间似乎被停止了,越发显得漫长,所有的视线都投射在城墙下,白玉京的守兵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死亡的阴影盖天袭来。
傅人心运起真气,对白玉京下面的帝国大军们高喊着:“玄烨殿下,二皇子……快快住手。”
皇甫玄烨和二皇子闻声一怔,抬头向着白玉京上方看去,然后看见了一幕让他们心悸不已的景象。
“若漪!”
“明姑娘!”
看着突兀出现在白玉京之上的绝色佳人,皇甫玄烨和二皇子忍不住惊呼出声。即便是征东将军楚老爷子和镇东将军古三刀二人。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傅人心在明若漪身边对着下面在喊话:“先不慌着打,我带明姨来看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产生了要吐血的冲动。傅人心阴私狠毒,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无耻至此,拿皇甫玄烨和二皇子最钦慕的女人作为要挟。
然而只有傅人心知道,在看过了米洛斯的拼杀之后,他已逐渐开始从阴酸气里摆脱出来。
舍却阴私狠毒,多了些荒诞不羁。
这样的傅人心是可爱地傅人心,是潇洒的,是无耻的,是可怕的。
无论皇甫玄烨和二皇子再如何有城府,都不由愤怒了起来。二皇子厉声喝斥道:“傅人心!你无耻!”
傅人心回骂道:“你才知道?”
二皇子心中也是愤怒无比,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内对身旁的征东将军楚狂惶急说道:“让他们暂时退下!”
征东将军楚狂皱了皱眉头,然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二皇子仁厚。较之二皇子,太子皇甫玄烨虽然同样希望暂时退兵保下明若漪,但他决计不会亲自开口。
为一女子而平白折损士兵,放弃攻打白玉京,这样的声名他是不会留下的。
对于军人来说,当此你死我活之刻,根本不该有任何的犹豫。所谓投鼠忌器,不过是怯懦。然而楚狂终究不懂,有时候怯懦的别名,就叫做人性。
况且,谁又能保证,二皇子此时为一女子而展现出的退让不是他故意展露的弱点呢?论起阴私手段,二皇子可不比傅人心差,甚至在皇甫玄烨看来,更胜一筹!傅人心这时候的表现没有什么人性,他只是算准了帝国的两位皇子必然会有一人退让。
傅人心对身旁的明若漪行了一礼,微笑道:“看明姨您的了。不论帝国的两位皇子和两位将军最后妥协出任何决定,想必对彼此都会非常不爽吧。”
舒伯雅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说道:“你连这都计算在内?”他虽然不赞成傅人心把明若漪推出来,但不得不承认实际效果。
傅人心扭头看了一眼满脸冷峻的二皇子和他身旁如矮铁塔般的镇东将军古三刀,说道:“我在计算的东西,还有很多。别看刚刚叫停的是二皇子,如果今日他独自领军攻打白玉京,决计不会在意明姨的死活,反倒是沉默的那位太子,是真性情中人。”
“就算不放箭,帝国大军还要攻的,只是没了箭雨的依托和飞空艇的压制罢了。”傅人心微微低头说道,“师兄,你先准备一下。”
舒伯雅看了他一眼,吩咐手下将明若漪重重保护在内。
明若漪一袭白衣,傲立城头,抬头间,凉意点点落在面上,她茫然望天,雪如鹅毛,飞絮满天,漫漫飘荡,天地莹白。
“下雪了?”
“是春雪!新一年的开端,代表春天来了!”不知是谁在她耳边解释着。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四顾着,萤洁的雪花飘落大地。
“攻城!”皇甫玄烨佩剑高举,遥遥指向前方班驳的城墙上。
看着帝国的士兵们露出了疲惫,看着鲜血流在了白玉京下的大地上,看着二皇子对着城头上那倾国倾城的佳人忧虑过甚的双眼,入目的一切,在他心中燃起一把火,越烧越旺……眼前隔着雾似的模糊,透过身畔的将士望到的前方却又异常清晰,那些白玉京的守兵狼狈中带着坚毅的身影,和白玉京高耸华丽的白玉城墙似乎融成了一体,伫立在前方。
独自向前,楚狂和古三刀等人跟在其后,一路来到队伍的前方。
“下雪了!”
本以暗色浮沉的天空飘落着雪花,翩飞如蝶,沉寂的战场上莹白纷乱,雪色落在了帝国如墨的军服上,格外扎眼。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随着皇甫玄烨的目光头,看向城楼。
多年后,依然有当时在场的士兵如此回忆道:那一幕,深刻地让人难以忘怀。城上,站着一个女子,站在雪花飘飞里。
帝国大军的攻势因为一个女子而停滞,这本是人铁血的他们备受侮辱的事,但那个神仙般的人儿足以湮灭他们所有的备份和内心的屈辱。
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黑地如同草原的夜空,风吹起她的发,在雪中,他似乎都能清楚地看清那些发丝,像极了丝绸。那时天空已经快暗了,雪中偶尔折射出白色光芒,拢在那女子身上,一瞬间,就让人想起了西洲圣堂的壁画里描摹的天使。
皇甫玄烨此刻是那样专注地看着城楼上的女子。那种表情,似乎已经忘记了战场,那眸中还蕴着深情,破茧而出地显露着,愤慨,爱慕,甚至是痴迷,所有难以言状的情感一一流转过官方玄烨的深邃的眸。雪落在脸上,星星点点。如同四年前她出现在帝都一般,她这样静立在眼前。那夜是如此寂静,巷中的青砖泛着黄晕的光华,他见到她刹那间的转身。
那夜,他和她共饮,手腕上那温热的触感,像是渗入了骨髓,一想起,这种悸动就随之窜入心底。这个女子,如影随形在心中纠缠了四年,他依然想望着她,即使在白玉京下,他正征伐着她的故乡。
多日来的压抑,深藏在心中的火犹如被点燃了,灼热地烫着他的胸膛。他记得,临行军前,挂在主帅营中的张地图,上面纵横交错着一道道的山川河脉,那是他从小到大的愿望,那是帝国沉睡百年的野心。
他要征服天下,居然就在这里,被一个女人,一双纤纤玉手,挡下了。
心火越炽越旺,燃起了杀戮之心,眸中掠过诡谲的光彩。手一转,抢过身边近侍的魔铳,直指城楼。
“大哥……”发现皇甫玄烨突兀的举动,而皇子一声惊呼,却在转首之际,看到皇甫玄烨悲怆的神态,那微卷的眼睫上,沾了雪尘,在眨眼的顷刻,化成了泪水,滑下他那张刀雕似的脸颊。要说的言语在这一刻凝住,哽咽在喉间。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她明若漪心中爱的,只有她的那位神明似的堂兄。
扣着扳机的手指关节泛出白印,他咬着牙关,死死盯着前方,那是绝望的不甘。
能量弹呼啸而出,银芒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