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师父。”
尹生如实相告。
“宝狐居然收徒了,这太阳是要从西边出来不成?!”
老道士一脸惊奇,细细地打量起尹生来。
“宝狐性格乖张,这收徒是为了哪般?”
尹生也不知如何回答,就把玉片面具都收好,等了半天,见老道士还在那里拈须思索,忍不住开口。
“道长,要是方便,您能告诉我肃南怎么走吗?”
连问了三四次,老道士才反应过来。
“肃南……肃南是吗,你这么走……”
老道士跟尹生细细说了,还用树枝给尹生在地上画了简单的路线图。
“谢谢道长!”
尹生记下,再次作揖。
“不谢,走在路上可别再招摇了,一会又碰上什么脾气不好的老东西你可就麻烦了。”
“多谢道长教诲,我这次老老实实用脚走。”
循着老道告诉的路走了半天,尹生终于在下午走到了肃南城。
肃南地处商阳北部南端的山脉和平原交界处,山上除了零星的杂草外没有什么树木,而铁矿却遍布肃南地界的各个山中,而平原地区却多是盐碱地,土壤十分贫瘠,食物十分依赖外部供给,每天食物和木炭源源不断地从四处向肃南集中,而肃南的铁器又不断地自城中运出,车水马龙,一片繁忙。
肃南城城墙比启阳城高得多,也厚得多,墙上的士兵也不停地巡逻,日夜值守;
“好热闹!”
跟门卒交了钱尹生就进了城,城里街道笔直,打铁声音,商人们大声交流的声音,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穿着皮围裙拎着工具的铁匠、一身尘土的矿工、身披甲胄的士兵、胳膊下夹着算盘的商人、瘦骨嶙峋的农民、带着武器的武者和出家人,而人群中夹杂着拉铁矿木炭的牛车和运武器的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不过,往来的人里成年男子居多,妇女小孩基本看不见。
“肚子也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去。”
夕阳红,照得满城赤红,配着打铁声就像整个肃南城成了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一般。
“客人您打尖还是住店?”
尹生进了一间名叫“住肃”的干净客栈,小二上前热情招待。
“吃完饭要一间客房。”
吃完饭,尹生就选了个客房付了钱。
“小二,这城里闲逛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没有?”
“也没啥,公子谨记别惹官军就好,官军的事情别乱看,别乱听,别乱说就万事大吉。”
“好的好的。”
整了整衣服,尹生就出门四处闲逛起来,在一个成年男人占绝大多数比例的城里,入夜的去处也就那么几个,想着自己现在一堆的金锭碎银撑腰杆,也不怕给不起钱,尹生决定先去见见世面。
“这俊俏的公子,要不要进来吃杯酒?”
“这细皮嫩肉的少年郎,快来姐姐这吧!”
三四个身材婀娜,衣着宽松的妖艳女子扭着水蛇腰,拽着尹生就往青楼里拖。
“姐姐我只是路过,路过啊!”
原本打算去赌坊瞧瞧,结果看这边灯火通明五颜六色一时好奇就奔了过来的尹生现在后悔不迭。
“路过就进来坐坐嘛。”
看尹生长相不赖,衣着也不寒酸,闲庭信步地也像是出门闲晃的公子哥儿,一脸羞涩的样子显然是初哥的模样,这几个青楼女子更加来劲了。
过了许久,尹生满脸通红地才出了门。
“还好最后没跟她们上楼,只可惜打发她们的碎银子了。”
刚好外面响起了二更的声音,吃完花酒头晕脑胀的尹生嘟嘟囔囔地往僻静的地方走想吹吹凉风醒醒酒。
“风凉水冷,物是人非,缘分如蚕丝,福气比竹纸,自家亡难寻,仙家恨何处?”
随口说着,尹生就摇摇晃晃地往客栈走。
“军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爷爷还等我回家呢。”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偏巷深处小声响起,尹生的耳朵灵光也才堪堪听清。
“这几天手气实在是臭到家了,月钱花光正愁没地方借钱,你就乖乖听话跟我走。”
尹生静静走进小巷,远远地就看见个穿着甲胄,腰挎长刀的军士狞笑着靠近墙角,而墙角的阴影中,有一个瑟缩着的小小身影,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尹生不禁想起了玉蝉。
“我不去!去了那地方就再也出不来了!”
挣扎着被军士提起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女童,天黑巷深也看不清脸,只是凌乱的发丝随着身体颤抖,尹生只觉得酒意又一次上脑,指尖有些发麻。
“去了不挺好,看你一身破烂衣服,能有饭吃就算是脱了苦海了,何况还天天有鱼有肉有酒,你不想去?”
看女童还在挣扎,军士抬腿就要踢。
“我说军爷,你且轻点下手啊,看这小姑娘都快哭了。”
尹生头晕扶额,不自觉就喊了出来,心想果然是喝了酒就冲动了,缩了缩脖子,却看女童身躯一震。
“关你屁事,你是她什么人?”
事到如今自然不能转身就走,尹生先从袖口取了枚金锭放在右手心,作了揖就右手把金锭轻轻点了点军士的手背,这手势可是尹生当年上街“干活”从启阳城内的来往客商中学会的奉钱之法。
“好家伙,挺上道。”
军士也不避讳,直接就拿着金锭看了起来。
“军爷您拿去花,我带着这位小姑娘先行离开了。”
说完又作了个揖,拉着女童弓着腰慢慢向后退,准备退远了转身离开,可女童身躯僵硬,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尹生,任凭尹生怎么拽就是不挪脚步。
“慢着!”
军士喝了一声,呛啷啷把腰中大刀拔出一半。
“拐带民女被我撞见,该当何罪?!”
军士狞笑。
“军爷,您这是嫌银两不够啊,我还有些细碎银子都给您,您看如何?”
说完尹生就掏银子,尹生手还没伸进袖口,就听到耳旁呼地一声,军士拔刀就砍向自己的脖子。
“你个老赌棍砍我?!”
一闪身躲过这一刀,尹生见着军士如此贪婪,竟然想杀了自己抢钱,怒火中烧就骂了起来。
“哼,杀了你个贼人我再处置这个小姑娘。”
尹生又想起当年的玉蝉。
“书生,我不想跟他们走,我舍不得你!”
玉蝉的喊声如同一声惊雷在脑海中轰鸣,本来喝酒脸红的尹生这会连眼睛都红了,一声大喝。
“我豁出性命也不让他们带走你!”
脚一蹬地,飞身上前,两手交握成锤,从上而下大力砸落,军士反应也不慢,冷笑着挥刀格挡,刀刃向上,刃口的寒光一闪。
“这醉鬼也不会打架,且让他自己把双手废了。”
下一个瞬间,双手压着长刀直接砸进了头盔,而头盔砸进了胸腔,膝盖碎裂,军士就像个披甲的大骰子,直直地立在那里,血浆迸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