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那人浑身光溜溜的,秃头,无眉,脸上身上的皮肤光洁柔嫩,湿漉漉的粘液还在不停的滑落着。他闭着眼睛,鼻子不停的翕动着。两只手臂长长的,上面的肌肉不停的坟动着,两条相对胳膊要短小但更粗壮结实的大腿,绷得紧紧的,两腿间以及臀部挂着圆球的白色残片,他并没有完全从圆球出来,两只手臂依旧扒着那已经慢慢软下去的圆球。似乎对那圆球恋恋不舍一般。
纣王揪着颌下的短髯,两只眼睛里满是得意,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了一件极为满意的作品一般。他转过头看着玉竹,挑了挑眉,接着,他将手中的旗子轻轻一甩,那白旗猎猎作响,径直飞向了那仿佛新生儿一样的巨人。旗子在飞行过程中陡然变大,渐渐的从巴掌大小,变成了一面仿佛足以遮天蔽地的巨大旗帜。那旗帜将那巨人和圆球裹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规则的虫茧。那旗帜上面变得极为巨大的甲骨文鬼字,舒展开了身体,似是得意洋洋的狂笑,接着,一声如雷般的巨吼从旗下传了出来,而那旗下瘪下去的圆球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极为雄伟强健的巨人轮廓。接着那面巨大的旗子仿佛被谁突然抽走一般,渐渐的再次变回了巴掌大小,回到了纣王手里。
那巨人缓缓的站了起来。现在的他身上竟然披上了一件猬甲,白色的甲胄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色的尖刺,兜鍪覆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透着凶光的眼睛。原本覆盖住他*的那个圆球的残片落在地上,被他用手一砸,让人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几乎不能用眼直视。等眼睛适应后,张钰发现那残片竟然变成了一柄森森泛光的长剑,长剑上有九个倒刺,被他拎在手中。纣王似是怜悯的看了一眼玉竹,叹了一口气,白旗对着玉竹猛地挥下,那巨人大吼如雷,脚步一蹬,大地似乎也无法承受着一蹬之威,无数散落的泥土溅射飞天恰如纷飞的雨,从空中缓缓落下。而那巨人也早就蹿到了那片竹林之中,手中长剑用力一扫,那森森翠翠的竹林,顿时就倒下了一大片。
玉竹的眼神冷冷的,她望着那纷飞散乱的竹林,如玉般的手掌缓缓的贴在了那颗高大粗实的竹子上,接着她用力的向上一拔,那颗竹子愈发的翠绿可喜,缓缓的由内往外散着柔和的光芒,甚至竹枝竹叶都莹润光泽,堪称巧夺天工。那巨人怒吼着,两只长且大的手臂,死死握住那柄长剑,继续破坏着这片本来极为幽深秀丽仿佛人间仙境般的竹林,但他渐渐发现,那些本来极为轻易就能到下的竹林,开始变得更加强韧,似乎伐之不尽一般,而且竹林里旋过本应轻柔的微风,也变得暴戾起来,那风儿依旧轻柔,但却带着绵绵的杀意,像极了一个本应秀美恬淡的女子,看着睡梦中喊着别人名字的丈夫,那种无法言喻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杀意。渐渐的那巨人的动作开始迟缓了起来,无数从地下冒出来的青笋,带着一股憨意,拼命的钻破了泥土,执着的想要看看这蓝天想要看看这片孕育了她们的大地一般,密密匝匝的让那巨人难以寸进。于是巨人烦躁的开始将长剑垂下,恨恨的插在地上,如同切割一块甜美蛋糕一样,将大地割开了几个大口子,接着那长剑猛地入地直没剑柄,接着向上一挑,一个巨大的土块就插在长剑上,那场面极为滑稽,但没有人能笑得出来,那土块太过于巨大,以至于那本非人力可控制的巨剑与之相比,竟然像是一枚细细的牙签,那土块的重量想必极为惊人。接着伴着一声似乎要将鼓膜震荡破裂的巨吼,那土块被那巨人用力的掷了出去,于是,挡住了那温柔如刀的风,隔开了密密匝匝的竹笋,对着隐隐约约的玉竹身影呼啸而去。
土块碎落如流星火雨,又似万炮齐鸣,带着破空声狠狠的砸落。但那庞大的土块依旧还在,转瞬间碾落了葱郁,遮盖了那勃勃的生机。玉竹微微皱眉,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黑影,似考虑着什么。接着她眼睛一亮,若繁星生成。
她将那颗又粗了几分散着光芒的大竹,斜着按下,那大竹被她猛地压弯,接着她轻盈的一闪,放开了压着大竹的手,于是竹林猛地弯腰,仿佛在表达对那巨人的敬意一般,恭敬但决不妥协。那黑影越来越近,已经挡住了狭小的天空,仿佛化身夜的影子,带着毁灭的气息,笼住了这片恭敬的竹林,似得理不让人的壮汉般,尽管对手已表示了忍让,但却依旧仗着自己的力量,欲赶尽杀绝一样。
但竹林的恭敬只有一瞬,那相比之下似乎柔弱的身体,带着不屈,带着韧劲,猛地弹起,不是一根两根,而是一片竹林,那凝结起来的力量,那弯腰的力量,让下一刻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竹林变成了一条粗旷的竹鞭,狠狠的抽击着那巨大的土块,接着黑色的天亮了起来,那层仿佛覆盖住天空的黑纱被无数竹鞭破开了无数道口子,甚至落下稍微大些的土块,都被抽成粉末,但就在这黑夜散去的瞬间,巨人的身影随之而来。如同战鼓猛然被擂响般的落地声,那白色的狰狞,与翠绿的妩媚,瞬间相遇。于是白色的长剑,横扫而来,似破千军万马,欲将那颗翠绿可喜的大竹与大竹旁那柔弱的女子懒腰截断。
张钰的眼睛蓦然睁大,玉竹挂在嘴角的笑容,让他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的亲人离去之时,都会对他露出同样的笑容来,似乎是在跟他说,不怕……
“不……”张钰悲鸣了一声,接着他瞬间就来到了玉竹的身前,握住她的手,而那刀锋带着冷冽的风,已经扑面而至。一念间,似乎很短,短到微秒,也似很长,足以回味一生。张钰知道,自己就算是瞬移也来不及了……
噗的一声闷响,张钰讶异的发现,十二个胡老三同时挥刀斩向了那巨大锋利的长剑,而那巨人发出了一声癫狂的吃痛吼叫声。赵言铭一头白发,白眸红瞳,两手併指如剑,嘴角挂着残忍的笑,胡乱的切割着巨人的白甲尖刺。十二个胡老三同时哼了一声,事儿柄长刀将那巨剑狠狠压下,接着十二口吐沫同时喷射而出,画出十二道优美的线,落在了巨人的兜鍪之上。巨人身上有赵言铭白发如雪,脸上有十二口唾液犹在闪闪发光,两手握住的巨剑被十二柄长刀所压制,于是,他感到了愤怒,感到了屈辱,感到了难以抑制的恐惧。不远处的纣王竟然也做出了如同巨人一样的动作来,浑身颤抖着,两只眼睛愤怒若喷火,嘴有些扭曲变形,手中的白旗也仿佛在瑟瑟发抖。
“爸,你还是回家吧!不用管我了……”胡九娘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纣王,轻轻的说道。
纣王转头怒目而视,这还是自己的女儿么?这还是那个被自己宠爱被自己呵护的小丫头么?难道真的要应了那句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么?这孩子怎么吃里扒外的这么明显,就算你胳膊肘往外拐,你也要起码考虑一下你老父的脸面不是,说到底,你爹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这群小王八蛋拼命啊?纣王悲哀的想着。
于是,纣王舍弃了世外高人的形象,他扯开了长袍的衣襟,剥开了那柄瑟瑟发抖的白旗。衣襟之下一个狰狞的头颅呵呵作响,白旗缓缓飘落在地上,一根金黄色的骨头熠熠发光。
“爸,你这是干嘛啊?”胡九娘娇羞的转过头去,“您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不识逗,拼哪门子的命啊?连看家的本事都要使出来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纣王恨不得给自己这混帐女儿两个大嘴巴,但他真舍不得。于是,满腔的怒火撒在了横亘在他救女之路的张钰等人身上。
“千魂胄,万鬼幡,仙鬼头,好啊,好啊,今天你们几个*得我这么狼狈,老夫就拼了这张老脸,也要将你们几个碾成渣子。”纣王怒极而笑,一张本来极为儒雅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起来,眼睛散着幽幽的光,一层黑气从胸口的骷髅头中冒了出来,缓缓的萦绕在他的脸颊旁,金色的骨头上光芒大盛,那巨人也怒吼了一声,震飞了赵言铭,两条腿猛地往下一坠一弹,巨剑顺着这势头斜斜的向上一挑,于是十二柄长刀被荡开,接着那巨人身上甲胄的尖刺开始蜂鸣而响,蠢蠢欲动!
胡九娘撇了撇嘴,看向张钰的眼神有些不对,那是一种极为羞涩又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神色。就像是一个强势的怀春少女看着自己的情郎,再看向自己老父的时候,皱着眉头,似乎讨厌着自己老父仗着自己的强大而欺压着自己的情郎。她不依不饶的对暴怒的纣王继续直接的说道:“我看上他了,您就别添乱了,我这条命也是他救的,你找麻烦也找错人了……”她想要解释一下,她与张钰的关系,但纣王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很是悲怆。
“小九儿,你爹和你娘把你养大了,不求你好好的孝敬我们,只愿你快乐平安。现在你翅膀硬了是么?你以为没有我们的庇佑,你这臭丫头还能跟以前一样,想干嘛干嘛么?唉,老了老了,才发现你这小东西竟然是个白眼儿狼……”
胡九娘哼了一声,低下了头,眼泪在眼圈里转啊转的,就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的父亲为了她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而自己这么说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他说的没错,就是因为自己不够谨慎,才中了圈套,以至于让那可怕的家伙将自己抓住,但若不是他抓住了自己,怎么会遇见……他?想到这里,她偷偷的瞟了一眼张钰,看着他神情凛然的对抗着父亲的千魂胄,那认真的样子……
张钰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这鬼仙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按说小赵儿也是鬼仙之体,而自己更是鬼神之体,可怎么被这么一个历史书里隐藏的老东西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没天理啊。
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嗤嗤的声响,那些锋锐的黑刺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喷射而出,而就在此刻,一个娇媚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东西,还嫌不够丢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