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钟声响过,夜更深了,连国宫城内也是一片寂然,但是距离集安殿不远的一处阁内仍然亮着几许微光,那是连国国君处理政务军事的地方。
合上一封奏章,沈赫谦掐了掐眉头,但眉间的倦意却没有消散几分,就在他驻笔休息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沈赫谦强制提了一下神,向近侍挥了挥手,示意他开门迎进来人,进来的人服饰与宫内服饰不同,很明显是宫外行走的人。
沈赫谦瞥了一下来人,立即示意近侍退下去了,沈赫谦微微后倚,眼睛也只露一丝微光,道:“可有沈不空的讯息?”
这个人没有行礼,直接道:“我派出了差不多一半的风探沿途打探,沈不空自从落入澜江以后,就再也没有相关讯息,生死目前仍无法得知,连国境内也没有类似沈不空的人迹出现,不过他的一些贴身人,据传在余国出现过,我已经派人盯上去了”。
听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沈赫谦索性完全闭眼养起神来,听完这一番话以后,沈赫谦抬了一下鼻息,示意来人还有什么消息。
那人微微一挑眉,道:“善氏六郡之间果然有一些它国的人时刻在鼓动着,如君上之前所料一样,这些人就是想趁火打劫,好在我连国彻底平定善氏之前,捞上一票,我已经配合深部在清剿这些人了”。
沈赫谦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丝毫不为这些讯息而动,那人紧接着又抛出了另一番讯息:“除此之外,半月之前,在善氏封地首府延津,曾经与沈承麟密谋的正国密探楼子萱诡异失踪,据耳目得知,好像是被一股莫名的人所劫走了,至今下落仍不明”。
牵扯到沈承麟的消息,沈赫谦眼睛重新又睁开了,微微后倚的身子也倾了一下:“可查出是什么人所为?”
“楼子萱失踪时,无人知晓,只是第二日的清晨才被部下知晓,所以此讯息得来之时,我们也甚为诧异,而至于追查,我们更是一头雾水,无从下手”,禀报的人样子很谦恭。
“那你估计是什么人或是哪方势力劫走了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沈赫谦进一步问道。
“据散布在各国的耳目眼线传来的音讯,均没有哪国捉拿楼子萱的迹象,而且楼子萱也正如君上所说的一样,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各国的国君没有动机抓一个这样的人”,简单的剖析了一下,那人据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这次沈赫谦没有再问了,而是对他道:“继续打探沈不空的消息,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孤要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才行”。
那人俯了一下身子,准备退出这阁子,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沈赫谦又说了一句话:“派出一些人手,关注那楼子萱,如果能侥幸捉到沈不空,还是留他一命,带回宫中”,听到这番话,那人原本想扭过去,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阁內重归寂静,沈赫谦站起身来,往着屋外而去,垂侍在一旁的近侍赶忙跟上,沈赫谦摆摆手让他退下,此时正处于夏中时节,白天很是炎热,但是在这深宫内由于建筑的的巧妙,花木山水有致,加之此刻夜已深沉,暑意消却了不少,走在游廊之间,倒是颇为惬意。
虽然只做了几个月的国君,但是沈赫谦身上的气势却是一点点蓄养起来了,而此刻独自在徘徊的他,心里装的东西没有人猜得到。有道是深宫似海,几个月之前所发生的事每至深夜,都会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起,饶是他的心越来越硬,但是一回想起那几双眼睛,尤其是父君的眼睛,他还是心悸。
“看来自己真不是铁做的呀!”沈赫谦暗自叹了一下,稍稍驱散了这个心底的阴影,他又想起了沈不空,这个一奶同胞的哥哥,虽然彼此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兄弟之间的那种血水交融的轻易却是没有积聚多少分,这可能是由于沈氏的培养有关吧。
沈氏的每一个男儿从记事起,就被灌输一条理念,那就是做事要决绝,不可拖泥带水,这固然可以让每一名沈氏的变得刚强,果敢,但是在无形中也埋下了一个无法忽视的隐患,那就是冷血,所以在沈氏嫡庶中,血脉相近的人相残的事从未绝过,只不过历代的心性积淀,胜者对此事已经很漠然了。
理智告诉沈赫谦,要想高枕无忧,那么就一定要斩草除根,灭除了沈不空这个隐患,可是小时的一幕回忆,令他难得的动了些许的恻隐之心。
上代沈氏宗主沈任远,一共有七子,这七子俱是能力过人之辈,尤其是前四子,可以说之所以有现在的连国,除了先代的拼搏以外,就是这一代宗主沈任远带领他的这些儿子建立的伟业,但是到立嗣之时,沈任远是颇为烦恼,诸子皆优秀,令他无法取舍。
而这七子之中,主分为两派,一方是以四子沈辟易为主,另一方是以二子沈辟乾为主,两党在夺嗣之争中,可谓相互倾轧,一番角力,沈辟易最后险胜,但也是踏过斑斑血痕,登上了宗主之位,七子只剩三子。
这其中的三子沈辟新,也就是沈赫谦的三叔,虽然他是与沈辟易对立的沈辟乾一派,但是却是从小极其宠爱沈赫谦这个侄儿,可能也是由于沈赫谦之母乃是他的表妹吧,在沈赫谦幼时,这位三叔给了他许多难忘的回忆,甚至在某一程度上三叔担当了父亲的角色,相对于终日冷着一张脸的父亲而言,三叔着实令他在深宫内难得体会到了一丝人世的暖色。
但是上天给你好的,拿走时也就愈加狠厉,沈赫谦怎么也忘不了,在禁军校场上,三叔临死前那面对他时故作坦然的笑容,以及父亲沈辟易那副坚硬如铁的面容,从那时他就明白了命运就像是握住一条绳索,你不握紧向上爬,下场就只有两种,一种是跌下身下的悬崖,另一种就是被其他爬上崖顶的人割断绳索,同样是万劫不复。
又一声悠长的中声响起,夜也更深了一更,沈赫谦平定了一下拉长的思绪,转身走向了阁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