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匆匆离去,娴英抱起子贞问道:“那书香姐姐有没有告诉你她是谁的丫头?”子贞道:“她是叔母的丫头啊!”娴英这才觉得方才那名丫鬟小梅定是可以瞒着自己,瞧她神色不定,必有难言之隐。既然章氏去入殓了,那么这会她应该不在,或许能见到书香,想到这里,于是向章氏房间走去。
一路穿廊过院,再未遇到一个下人,到了章氏门前,娴英先是慢慢敲了几下房门,也不见有人回应,正要转身离开,子贞忽大叫道:“娘,你听,叔母的房间里有响动!”娴英回过神来,侧耳贴窗,着实听到房内动静,心下疑惑便推门而入,进了房间,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这章氏房间窗子极大,月光射进,靠窗的地方明亮如灯。娴英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直到内堂,被眼前的一幕吓的木若呆鸡,叫道:“书香?怎么是你?”
原来这内堂桌前有一张大椅,椅后连着墙壁,书香正被五花大绑在椅上,口中被塞着一团棉布,双目含泪的挣扎着绳索。娴英急忙上前将绳索解下,刚取下书香口中的棉布,就听她叫道:“夫人,你怎么来了?你快走!今夜她们要杀害于你!”娴英心里一震,问道:“谁要杀我?我的子斌呢?”书香道:“是夫人要杀你!她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只怕这会都跟踪你呢!小少爷已被她们抓走了。”娴英心里凉的如堕吓了冰窖,含泪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章姐姐为什么也要害我?不!我不能丢下子斌不管!我要去救他!”书香拉住她道:“夫人快带着子贞自己先保命要紧,只怕你再逗留下去,连子贞都难逃魔掌!”
娴英顾首紧抓着子贞,淡淡道:“既然她们要杀我,还会让我逃走么!”书香道:“夫人不知,这里有地方可逃!”说着拉起墙边的一根麻绳,登时地面上的地板被掀开,露出一块椅面大小的木板,接着书香将木板拉起,显现出一条漆黑幽深的密道。娴英若有所思,迟迟不肯下密道逃走,书香好一阵劝说,这才径直而下。
密道底下乃是一条深谙的通道,长无尽头,道内宽有八尺,高有一丈,甚是宽敞。娴英暗暗心惊:“章姐姐房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密道?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大概走了两柱香的时辰,终于到了尽头,那阶梯陡直,书香上前掀起顶头木板,拉着子贞娴英出了密道。
只见上面并不是什么房间秘径,而是一处巨大的空洞,远远望去,竟有几十丈远,看来这是一个人工凿成的山洞,地上土质平壤,又有一块足以容纳千人的广场,一旁并有擂鼓,高台。地上整整齐齐的堆满了森森散寒刀枪剑戟,各色军用武器,盾牌。靠西首矗立着一堆大箱,上面贴有封条‘西北军饷’四字,北首堆置着数不清的桅帜帐篷,放眼望去,此地规模宏大,工程令人匝舌。娴英脱口叹道:“如此多的武器军物,倒似是*练兵马之地,为什么大叔家里会有这番奇景?难道?难道这便是色目族屯兵屯器的地方?”说着上前掀起一面旗帜看到,上面的花纹字样果然不是朝廷之物!难道孙庭也参与了谋反?娴英猛地想到章氏的怪异举止,暗道:“章姐姐为什么要害我?一定是因为她与孙边勾结到了一起!看来叔父说的那封密信是真的,原来色目族人真要叛乱!”书香瞧着满额冷汗,面色苍白的娴英道:“夫人,我们快走吧!倘若让发现了可就麻烦了!”娴英不敢相信平日里谦逊温人的大叔竟然会在自己家中挖这么大的一条密道,一时不能觉得头脑空白,不知所措。书香拉着娴英道:“夫人快走!”
就这样一路马不停蹄的走了半个时辰,随着书香从西首的一道石门而出,刚踏出门外,只觉得凉风嗖嗖,寒意*人。眼前却是在一座树木繁杂的山腹上。娴英问道:“这是哪里?我们怎会到了山上?”书香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里就是贤济庄后的南山!”娴英愕然不语。书香又道:“夫人,咱们顺东而下,再走十几里路便到金城了。眼下我们只有到金城再作计议。”随后娴英,书香,子贞三人冒着夜色,快步沿着小路往金城而去。一个时辰后,已到了南城门下,只是此刻城门以关,几人只好在道旁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刚进到房间,娴英迫不及待的问道:“书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今夜府里这般诡异?为何我的斌儿与叔父不知所踪?为何你又被关在章姐姐屋子里?”说到此处,不禁鼻头一酸,又泪珠滚滚。
书香道:“自夫人入府那日起,便以跌入了夫人设计的圈套!”娴英惊愕蹙眉道:“为什么?”书香道:“我本是老爷房里的丫头,后来夫人不知怎么的便将我发到了二奶奶跟前伺候,一日我偶尔发现二奶奶时常深夜与一名陌生男子到东跨院幽会,我在好奇之下跟踪,竟然发现那名神秘男子竟然是老爷的二弟,他就在城里为商,常来看望老爷,因而我对二爷特别有印象。”娴英暗道:“二叔?怎么他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真是不可思议!”
书香续道:“自此每隔几日我便能看到二爷的影子,两人时常到午夜才到东跨院勾搭。如此过了数月,一日夜里我又途径东跨院,听到里面复传来女人的声音,便再未靠近,回了二奶奶处,可到了以后,却发现二奶奶正端坐在屋中。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如果之前所闻不是二爷与二奶奶,那会是何人?奴婢惊疑不定,决意去东跨院一探究竟,这东跨院传闻闹鬼多时,主子下人们纷纷不敢踏入此地,且只有奴婢一个明眼人,自是不信那鬼神之说。
于是我壮着胆子来到东跨院,竟隔墙听到了夫人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阵匆匆脚步,片刻表没了声响。娴英脱口道:“章姐姐?为什么连她也…”书香又道:“奴婢登时骇然,没想到夫人与二奶奶竟皆与二爷有染。此事一直憋在奴婢心中,可惜平日老爷待人宽厚,却哪里想到他的一对夫人竟都与自己的亲弟弟有染。奴婢一直想告诉老爷,只是怕老爷不信,反而招了麻烦!直到老爷离奇辞世,奴婢这才追悔莫及,老爷做过将军,身子自是比一般人壮朗,怎会一夜之间忽然没了?”娴英诧异道:“章姐姐说大叔不是得了肺痨么?”书香幽然叹气道:“奴婢一直疑心老爷之死,只耐没有证据。就在一日偷听了夫人与二奶奶的谈话时这才晓得老爷原来是被夫人用毒害死的,其因好像老爷知道了夫人的什么秘密。就在前几日,三老爷来拜祭老爷……”话未甫毕,娴英急道:“哪个三老爷?”
书香道:“便是老爷的三弟知府孙大人!”娴英这才明白林东那日所说,难怪那日章姐姐吩咐我莫出院去,说是有个要客,原来这个要客就是孙边!”
书香续道:“那三老爷来过府里几次,奴婢倒也记得他,早闻他在陕西做官。他那日在夫人的房里密谈了两个时辰,也不知说什么能说这么久,奴婢有个姐妹是伺候夫人的,名叫晚怜,询问她才知那日孙大人与夫人在房里亲热异常,竟同塌而卧。还说她已经多次瞧到夫人与三老爷偷情了,就在东跨院。奴婢这才知道昔日在东跨院所闻。晚怜还告诉我说早时三老爷就吩咐过夫人,说您会带着孩子来到这里,倘若来了,一定叫夫人装作热情的招待,万不可露出马脚,并设好了圈套无声无息的杀了你们,夫人好像于心不忍,说是让您多活两日,她们这才先杀了那位张大叔,又掳走了小少爷。
娴英泪眼盈盈,喃喃道:“叔父被害死了,叔父……”侧脸悲泣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书香哽咽道:“就在夫人率人搜查你们住的北院后,她们借助送水的由头给里面下了毒药,奴婢那时正与子贞少爷玩耍,欲要相救,这才被捆在夫人房里。今日夫人本来要借着给老爷下葬的借口趁机杀了两名少爷与张大叔。唉!”话毕书香一脸沮丧。
娴英伤心欲绝,未料到她们竟然害死了叔父,子斌又生死不明,霎时就如天塌了一般,趴在踏上流泪喊叫。书香抚慰道:“夫人,您可要当心身子啊!奴婢方才忘了件事告诉您,斌少爷被李奶妈抱出去后被一个蒙面人救走了,奴婢看那蒙面人,好像您的兄长!”娴英蓦地里翻起身来,急道:“我的兄长?”书香道:“就是昨日来的那名气宇轩昂的公子啊!”娴英喃喃道:“林东?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的斌儿无事。”忽然想起林东走时所言的三宝茶馆,和金城下榻的迎松客栈,眼下林东必定还在贤济庄,娴英找了一名客栈小厮使了一两银子当下去给林东传话,这才难熬疲倦,闭眼小睡了几个时辰。
次日辰牌时分,客栈的小厮回来说林东已不在贤济庄,于是娴英带着子贞书香前往城内的迎松客栈,初踏门槛,一名跑堂吆喝道:“请问客观是打尖还是用饭?”这话中透着一股浓重的方言与西北人惯有的热情爽朗,娴英不禁被其渲染,微笑道:“小二哥,您店里住的林公子在么?”
跑堂脸色微沉不语,之前的热情豪爽不知所踪。娴英见这跑堂翻脸比翻书还看,颇为不解,此时书香拽了拽她的衣襟低声道:“夫人,看来这小二是要打听费。”娴英皱眉道:“什么叫打听费?”书香笑着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小二手里,道:“烦劳小哥说说,我们可是林公子的亲友。”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低声道:“二位夫人见谅,每位住房客官都乃隐私,小店规定不得随意告之他人,既然您二位是林公子的亲友,岂有不说之理?您去楼上天字第一号客房寻找,小的手头还有事,这就不陪了,请您二位随意。”说罢跑堂兴高采烈的又去招待他人了。
娴英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道,竟连一个跑堂都如此势力,可真让我感触良多!”说着已到二楼,忽听到哪里传来阵阵婴儿的哭声,娴英心头一震,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孩儿,急忙寻声敲门,果然在天字第一号房里走出一位翩翩公子,只是眉头微蹙,略带忧愁。娴英热泪迸岀,惊喜交集,叫道:“林公子?你果然在这里!”林东也被吓了一跳,稍一转神,先前的忧愁登时化作了一泓泪笑,上前抓住娴英的手道:“姑娘,你果然活着!”书香面色红晕,专意咳嗽了一声,娴英与林东这才发觉各自失了态,连连抽手站正。
书香进屋抱出了子斌喜道:“夫人,是小少爷!”娴英大喜,接过子斌兀自泪流不止,过了半晌才道:“多谢公子救了我的孩儿,那日匆匆一面,不料短短一日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林东深情的瞧着娴英,笑道:“我正愁苦如何救你,想不到你竟然平安无事,到底是何情形?”说罢几人进屋坐下。
娴英神色顿时暗淡,声息哽咽道:“我的叔父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我对不起他啊…”林东听后愕然发怔,顿了顿,柔声道:“姑娘可要节哀顺便,人之生死,取决上天。如今世道,无依无靠的黔首百姓,遭尽权贵凌辱,虽然朝主英明,却也难顾草民的死活,张大叔一生孤苦,也许死却是一种解脱,只愿因果轮回,下辈子投胎在富人家。既然人已没了,姑娘只需诚颂佛经,万不可再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