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扬打开窗口往外看去，管家正蹲着身子查看倒掉的花盆，又撇了眼角落里蜷缩着的小白猫，对上苏明扬的视线道：“大人，只是猫撞到花盆罢了。”
苏明扬凝眉，盯着一点罪恶感也无还享受式的蹭着脑袋的肇事者，低喝道：“府里哪儿来的白猫？”
管家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是，是二公子养的。”
苏明扬气的身体轻颤，“这个孽子，整天就知道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正经的事都不做。”
管家低着头不敢作答。
“罢了。”苏明扬缓缓睁开双眼，揉着额角，放低了声音，“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他去吧。”
管家走进屋去，给他披上披风，“大人，初春峭寒，还是先把窗子关了吧，别站在风口了。”
苏明扬依旧负手立在窗边，回首轻声问：“银子可有装好？”
“都弄好了，大人。”管家靠近他，放低了音量。
“那就再按往年那般做吧。”
“可是大人，您真不打算留点吗？”
“不必了，另一箱假的照旧搬入苏府密库，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再说了，总得让一些该看到的人‘费劲心思’看到，才能掩人耳目。”
管家叹了一口气，“是。”
…………
穿过偌大的梅花林，苏小匪被蒙面男子带到府外的一处角落地带，“赶紧走，要是被苏家的人追出来发现可就不妙了。”
苏小匪未动，“你是上次在我半夏居后墙与七名黑衣人打斗的那个蒙面男子？”
眉眼看着与苏文昊相似，当时她差点以为就是苏文昊。
男子扬眉道：“正是在下，上次多亏了姑娘相救。”
“你的右手……”她记得那天晚上他的手臂被砍了一刀，血满衣襟。
“哦。”男子举起自己的手臂，“已经好了，无大碍。”
苏小匪歪着头很好奇，“你怎么也正好在苏家？”还顺道救了她一把。
男子说话间还在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动向，“有些事情要办，不得不来。”又催促道：“趁着这会没人，姑娘还是赶紧离开。”
“好吧。”苏小匪学着江湖中人豪爽拱手，“后会有期。”
小脚还在抽痛，苏小匪一拐一拐地走着，苏家离楚家还有好一段距离，附近又未曾瞧见医馆，摸摸腰间还剩下的几许碎银，干脆走进一家酒楼。
“客官，可有什么需要的？”
“还有雅间吗？”
店小二招财猫似的点头，“还有还有。”
抛给他一些小费，“帮我打盆冷水上来。”
店小二掐媚笑着，把她领上了楼：“好的，您请。”
古语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可谓是古今通用。店小二收了她好处，殷勤地跑上跑下，全程一条龙服务。端来了冷水，附上白净的毛巾和纱布，还有温热的茶水，临走又回头友好地问她：“客官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苏小匪小脚疼得差点就要哇哇叫出声来，赶紧打发了店小二，房门一关，就立马开始处理起自己的受伤部位。
酒楼人多嘴杂，是个群聊谈笑的好处所。管事据说请了个说书先生，每天定时定点地在大厅看台上唾沫横飞。苏小匪进门前不经意瞥到门扉旁立着的牌子，哦，今天的主题是——苏氏千金传。
榕城姓苏的姑娘千千万，苏小匪却悲剧地觉得这话题人物必是自己无疑。
“铛——”一个响啰后，人群开始沸腾了。
“你们道这苏家小姐是个什么模样？”说书先生声情并茂，一开场就进行了听众互动。
苏小匪一边给自己的已经肿胀的小脚进行冷敷，一边饶有兴致地听听外边的人对原身的评价。
一男子大声笑道：“能让楚家少爷迎娶为妻的人，想必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知道比起金谷园的姑娘们如何。”
他的话随即遭到一排人的鄙视，另一人蔑笑道：“什么国色天香，那根本就是丑不堪言，别说是金谷园的姑娘了，就是金谷园里的伙房丫头，想必都比这苏容瑄来得有姿色。”
底下一众唏嘘声，然后是碎碎念的“楚家主真可怜”、“楚家主怎么就瞎眼娶了这么个无颜女”、“苏容瑄真是好命”、“苏容瑄不要脸”云云。
舆论势头瞬间一边倒，人人都在感叹楚亦可怜，叱骂苏容瑄可恨，尤为女性同胞为甚。
苏小匪蛮不在乎地抚上自己的脸蛋，谣言真可怕，这清粥小菜的普通模样，倒被外间传成丑不堪言的无颜女了。
说书先生一拍案，止住了呱唧呱唧的讨论声，“这苏家小姐啊，长得是真不怎么样，我家那二丫小子都比她水灵。楚家少爷乃惊才滟滟之人，身边环肥燕瘦的美人比比皆是，可为什么最终却选了这么个平平无奇的人。故事啊，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唉，又在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苏小匪无奈地叹一口气，无比神伤地挑挑眉，都两年了，这话题还是这么新鲜有䦆头。
说书先生继续声情并茂：“说起这苏容瑄，真是榕城里的一大奇迹。十四岁前都是默默无闻，可就是两年前对楚家主一见钟情后就屡次追求，好几次都被楚家的下人架着扔出门去，可第二天就又还是守在楚家门前。简直……简直是……”
说书先生自己连连摇头，那欲语还休的表情真是到位，悲愤到只让人有种他在说自家不肖子孙的即视感。
下面有人回应他：“这苏家小姐脸皮也太厚了！”
“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
“太不要脸了，此等女子应该拖去浸猪笼才对，楚家主宅厚，竟然还娶了她当正妻。”
说书先生调整了一番情绪，眉头皱得能掐死一堆苍蝇，“这苏容瑄啊，除了无才无貌寡廉鲜耻外，偏偏还恶毒得很。”
苏小匪竖起耳朵，原身小白花一朵，还有这种品行？
“据说她大婚当天一到楚家就趾高气昂，对着楚家的下人们俨然就已经摆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骄横又无理，连续打了好几名丫环，被训斥一番后当晚就和楚家主闹了起来。结果第二天匆匆忙忙被迁去了楚家别院，说是重病养心，可众人皆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和楚家主叫板，她竟也敢这么嚣张。”一名女子声音有些尖锐。
“她大抵以为自己嫁进楚家就是半个主子了，啧啧，这种无知的女人还真是少有。”
好八卦者多是盲目，苏小匪用纱布将小脚捆了几圈，轻轻揉了揉，放下衣摆，面上平静得如一泓春水。
“不过，她现在不还待在楚家吗？”
说书先生吸一口气，越讲越离谱，“我得到一个可靠消息，苏容瑄许是学了一种媚术，把楚家主迷得团团转。最近这楚家上下对她可是少了不少敌意，要不是她用妖术蛊惑了人心，啧啧，早被扫地出门了。”
一男子质疑，“就她长成那样，还能祸国殃民不成？”
“知道什么叫胸大无脑吗？苏容瑄一无是处，但好歹还长了副好身材。”
底下瞬间传出极为猥琐的笑声。
真特么低俗！
“嘣——”说书先生笑到一半，一股凛冽的掌风袭来，说书先生连人带啰往场外飞出，啪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苏小匪听到声音有些傻眼，莫不是有人砸场子来了？
呀呀呀，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正义公道之士，听不得这毫无真实依据的污言秽语于是为她挺身而出，只是听外面这乒乒乓乓的破碎声，想来这来人也着实太暴力了些。
处理好了脚上的伤，苏小匪开了门探出头来，颇为好奇地往楼下看去，原本闹哄哄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满满的听众人群你看我我看你，还有些柔弱女子惊叫得抱成团，黑眼睛溜溜得转，生怕下一个飞出去的就是自己。
对面楼梯走下一个风姿俊雅却浑身散发寒气的冷傲男子，黑眸阴鹜，丝毫不见任何感情温度。苏小匪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人后忍不住心中暗惊，楚亦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那一掌，该不会是他出的手吧。
简直比听到苏容瑄有妖术这事还要来得惊悚。
苏小匪趴在门栏边，看楚亦一副要讨债的寒霜面庞，倒地不起的说书先生吓得面色灰白直哆嗦，咽了不知多少次口水，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这厮，估计快晕过去了。
酒楼主管冷汗淋淋地跑来处理烂摊子，对着楚亦结巴道：“楚……楚楚少爷。”
“这个说书人是你请的？”
主管头快低到了腰间，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是的。”
楚亦眼角看向地上瑟缩的人，气场强大，主管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揣测道：“楚少爷要是觉得他说得不好，我这就把他给撵走，楚少爷您看……”
主管陪着笑，楚亦却不给他好脸色，盯着说书人冷冷道：“谁给的胆子，凭你也敢妄议楚家主母。”
苏小匪竖起大拇指，楚亦威武！
说书人惊恐地动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身子抖了几抖，晕了！
酒楼主管反应挺快，招呼几个下人过来，七手八脚地将那人拖离了现场。
回过头来道歉：“冒犯了楚少夫人真是该死，我们这今后绝对不会再录用他。楚少爷大人大量，就不必和这种小人物置气了。”
楚亦冷哼一声。
苏小匪暗忖楚大领导够义气，虽然极有可能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了楚家声誉上，但怎么说也是给她出了一口气。
正感慨着，听得一声清冽的低喝：“还不下来，准备在上面待多久？”
苏小匪虎躯一震，缓缓抬眼，楚亦往二楼这边看来，目光牢牢地锁住她，眼中的阴鹜已然褪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