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金口一开，苏小匪除了从命还是从命。
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其余三人对她起码行了三十秒的注目礼。
“这事儿委实诡异。”终于有人开始说话。
“少爷的锦华居还从来没有丫环伺候过，怎么就突然招了你？”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玉桃更是纳闷，“是啊，少爷从来不让丫环近身的。别说丫环，就是以前的姨娘们也都没有在锦华居住上过一天。”
“是了，我听后院的管事嬷嬷说，锦华居倒是有个特例，以前的少夫人不知怎的在里面留过一次夜，可打那以后，就再没有女子能在里面住过了。”
哦，苏小匪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在锦华居待过，全是因为楚亦当时拿了她画的林深画像，自己为了取回来，只好深夜暗闯。本来拿了一瓶软香是要迷倒楚亦的，后来不知怎么手一抖，结果迷倒了自己。
再后来，别提了，枕着楚亦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还被迫承认是垂涎楚大领导的容颜才爬上了他的床。
真是一段屈辱的历史！
她其实没什么好带的，统共也就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自己随身带的一些江湖上必备的防身物品。苏小匪这人不大喜欢整顿自己，以至于像样的珠宝首饰几乎没有。不过以她现在的尊容，还是素净些的能勉强入眼，要是带了一头的发光发亮物体半夜里出门晃荡，起码能吓倒半条街的人。
那三人还在紧追不舍，凑过来问：“老实说，萧翡，你和少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苏容瑄有，但萧翡绝对没有，她坦诚地摇头，“我和少爷总共也才见过几次面罢了。”
“几次！”捧心哭号，“我进楚家一年多了，也才见过少爷几次而已，萧翡你才来了十天就给赶上我了。”
“……”要是可以，她心里其实是想拒绝的。
老管家亲自来领她过去。
楚家升职的丫环不是没有，但像苏小匪这种一步登天，成了大领导贴身婢女的还是头一个。管家对着她细数楚亦的生活习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其实都基本明白，还是装着认真听讲的模样给记了下来。
“你……”管家欲言又止。
苏小匪好奇地看他。
“好生保重。”
“……”她到底是去锦华居还是去上战场，怎么听着这么寒碜。
她到的时候楚亦正在院中练剑，动作自然不用说，行云流水。配上楚亦的身姿，实在是一场视觉盛宴。
管家向他行礼，说：“少爷，人带到了。”
楚亦收剑，“你们先下去吧。”
苏小匪站在那里。
楚亦给她重塑规则，“你以后就住在偏房，有问题可以直接和我说。早上卯时起，晚间亥时入睡，这是我的作息。你身为贴身婢女，自然要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有什么事我会唤你，随时做好服侍的准备。要是让我发现你罔顾要求……”
……有没有豆腐，苏小匪现在就想去死一死。
楚亦交代完便出了锦华居，兴许是去办事，苏小匪不敢多问，哭丧着脸背着行李往主卧旁边的偏房而去。
她草草整理了一番，走到屋子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看，又闭眼细听周遭动态，确定没人了，才取出袖中的小白鸽。
苏小匪将事先写好的信条绑在鸽子腿上，手往外使劲一放，鸽子扑腾着翅膀迅速离去。
时间剩下得不多，宛宛还等着她取血换血，已经是不能再拖延下去。苏小匪轻蹙起眉头，她现在不管是走了狗屎运也好，开了莫名外挂也罢，总归是终于进入到了目标中心，机会一下多了不少，若是能顺利，一个月内完成任务应该不成问题。
这几天周遭总有人走动，许久不曾传消息回去，她爹和紫荆估计该担心了。
看着小白鸽越飞越远，直到在天际化成一粒白点，苏小匪脸上果决而坚毅，不成功便成仁，她一定得想办法救得宛宛。
施施然转身回去，才刚从拐角处出来，迎面走来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步履轻盈，姿态端庄，直直朝她而来。
殷娉婷？
三寸的距离，她停了下来。苏小匪积极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低调地低头站在原地，不多说话。
殷美人悠悠道：“我听底下的人说，少爷提了你当贴身侍女？”
苏小匪暗叫不好，殷美人该不会是来立下马威的？
她斟酌着回答：“是。”
“我记得你，你叫萧翡。”
苏小匪露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正是奴婢。”
“很好。”
苏小匪忧伤，说这话一般都不大好。
殷娉婷的语气却异常地平淡，说话意味深长，“少爷素来不听劝阻，每每过了三更天还未就寝，你往后多劝劝他，手头上的事永远都是处理不完的，总该要休息够了才是明理。”
苏小匪为难，心想连你这个知心人都没办法劝动，她现在一个小小婢女又哪里能说得上话。
“没事，只要你有劝他就是了。”还有一句话她梗在喉咙里没有说，楚大哥对你总归是不同的。
苏小匪越发觉得怪异，却还是迟疑地应了下来，“奴婢定会转告姨娘嘱咐。”
“到这里可是有缺什么？”
苏小匪不明所以，说：“都挺好的，管家对奴婢很是照顾。”
“挺好就好。”殷美人像是一下变成知心姐姐，对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婢女格外关注和关怀。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怎么觉得发生了许多怪异的事情，好像有一双莫名的神秘的手在牵着她往一个陌生的道上行走。
殷大小姐端详她的脸蛋，古怪地问，“你这脸……”
苏小匪讪笑：“从小就长这样，实在是玷污了姨娘的眼睛。”
殷娉婷嘴角微微抽搐，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也实在……狠了点。”
什么？
“娉婷。”楚亦从外头走进，“你怎么来了。”
殷娉婷一笑，“来与你说些事。”
苏小匪聪明地默默退了下去。
走到拱门后，隐约听到楚亦问了什么，殷娉婷深呼吸一口气，淡淡道：“楚大哥，给我一封和离书吧。”
苏小匪惊得顿住了脚步。
楚亦也很诧异，“怎么突然间说这个？”
殷美人垂下眼帘：“我仔细想过了，拿了和离书，我会过得更舒坦些。”
楚亦问：“是不是下人嘴碎说了什么？”
“不是。”殷娉婷解释，“你遣去后院，独留下一个我不过是因为昔日情谊搭救了我一把。只是如今云榕之已经在众人面前立下誓言，除非他能进三甲，否则不会再来为难于我。既如此，我又何必再贪恋这个身份，早早地去除对我们两个都好。”
殷美人对他痴心一片，楚亦却没办法给出任何的承诺，他心中存有愧疚，艰难说道：“娉婷，对不起，我……”
“没有对不起。”殷娉婷摇头，“一直以来本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苏容瑄说得对，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强迫不得。她当初误以为我们两情相悦，坦然而大方地直接告诉我她退出成全。我自认胸襟气度不比她差，她都能做到放手，我自然也可以。”
楚亦垂眸想了想，“我说过，你是一个好女孩，必然会找到更合适的。”
殷娉婷笑得意气风发，“是了，我也觉得自己不差。二八年华，我还有时间，总会寻得到的。”
楚亦摸摸她的头，“当年那个稚气的小姑娘，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一转眼，数年前的那个俊雅少年已经名震东铭，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想保护的东西，再也不是独属于她一人的楚大哥。
“对了，”她仰起头，“我想再在楚家住一段时间，要是回了殷家，少不得又要被父亲说教了。”
楚亦溢出轻笑，“好，住多久都行。”
苏小匪讶然地抿嘴，心情颇为复杂，停顿片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在外头的小道上候着，不久后便看到殷娉婷款款走出，她确实是东铭万千男子心目中的女神，高贵，倾城，大度，爽朗……苏小匪不明白，被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女子爱慕多年，为什么楚大领导没有倾心。反而……额，喜欢上了她这个一身痞气又长相大众的人。
殷娉婷看到她，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唇角轻轻勾起，真是倾了人还倾城。
云小侯爷眼光果然够高，看中了殷娉婷这朵高岭之花，只可惜采摘的风险太高，她也只能暗自祈祷云同学如愿抱得美人归。
走到面前，她轻笑道：“好生照顾少爷。”
苏小匪呐呐点头。
走之前，她留下一句话，“以后不用叫我十六姨娘了，便直接唤我‘娉婷’吧。”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
用完晚膳，苏小匪终于开始秘书工作，端茶送水研磨扇风，只是扇到手都快折断了，也不见楚亦有任何要歇息的意思。她看了看旁边立着的面无表情的萧一，似乎习以为常。
“那个……”她踌躇着开口，“少爷，已经很晚了，你看是不是……”
“嗯？”楚亦发出一个疑问单音节。
灯光偶尔一闪一闪，苏小匪眼睛眨啊眨，迟疑道：“你看是不是先休息，剩下的明天再处理吧。”身体才刚好，哪能经得起他这样损耗。
她还想着啰嗦几句，楚亦却果真放下了书卷，“好，明日再看。”
殷美人是神吗？猜的她说的话一定会有用处，楚大领导还真给听进去了。
楚亦往里屋走去，恩赐一句：“不必进来了，回去歇息吧，明早随我出门办事。”
瞌睡虫已经在她脑袋周围转悠了好几圈，苏小匪忍着困倦感激涕淋：“奴婢告退。”
因为临时搬家，偏房里竟找不到一床被子，好在如今是夏季，苏小匪又着实累得很，便不再计较地洗漱一番，美美地爬上床，寻了件平常的外裳直接盖着睡去。
夜色正浓，盈盈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笼着透明雾气。拴着的门被悄然打开，进来的男子踱步到床前，看到苏小匪盖一件薄薄青裳，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俯下身仔细地撩开她散乱的发丝，看到她冷得缩了缩，男子幽幽一叹：“明明是想惩罚你，为什么到头来却发现，惩罚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