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行刺皇帝的绿衣舞姬已然失败，下方的白衣舞姬们也不再继续和侍卫缠斗，突然齐齐一咬牙，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却是都选择了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夏帝重新回到御座上，一脸阴沉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大殿：到处是死伤的官吏和女眷，惨叫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好好的寿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他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龙头扶手，神情也有几丝狰狞地看着赶来救驾的羽林军统领：“查！给朕查个清楚！这些刺客到底是怎么混进宫来的！”
夏侯璟弃剑下跪，淡声道：“臣侄负责寿宴一应事宜，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请皇叔责罚。”
夏侯熙着人去扶受了伤的何惠妃，上前道：“皇爷爷，还是先宣太医过来，给受伤的人治疗吧。”
夏帝这才看到何惠妃捂着手臂站在夏侯熙身边，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文贵妃更是已经晕了过去，小腹上一片殷红血迹，一时又气又急。他狠狠捏了捏眉心，让自己镇静下来，派胡公公赶紧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叫过来。
没过多久，七八个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地赶紧来，刚要给皇帝行礼就被不耐烦地打断：“还磨蹭什么！赶紧给惠妃和贞妃治伤！”
好端端的寿宴到最后居然会闹成这个样子，夏帝的脸色相当难看。见夏侯璟还跪在下面，摆了摆手道：“先起来，既然寿宴是你负责筹办的，那就由你把这件事给朕查清楚！”
夏侯熙不由又多看了夏侯璟一眼。
按理说寿宴上混进了刺客，夏侯璟是最大嫌疑人才对，可夏帝居然还让他查这件事，这份信任还真是不一般……
皇后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叹道：“贵妃不惜以身犯险，替陛下挡了刺客的偷袭，陛下一定要让太医全力医治啊！”
斜觑了一眼文贵妃身下大滩大滩的鲜血，她心中愈发得意。
那一刀直直刺进了文贵妃的小腹，又流了那么多血，她就不信文贵妃还有命活下去！
绿衣舞姬暴起伤人那一瞬，皇后几乎在片刻间就做出了这样的打算。
刺客假扮成舞姬，负责舞乐的赵贞妃必然逃不了干系。若是文贵妃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后宫不又是她的天下了？
这两个女人仗着比自己年轻貌美，在后宫招摇横行，皇后早就看不过眼了。眼下康王甚至还在朝堂上对太子一系步步紧逼，妄图夺嫡，这更是触到皇后的逆鳞。
她的正宫地位，太子的储君之位，谁也别想染指半分！
十二皇子年岁尚小，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就看到文贵妃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当即嚎啕大哭，挣脱了宫人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往文贵妃身边跑：“母妃！母妃你怎么了！母妃你醒醒啊！”
他一抬眼又看到上方被重重保护着的夏帝，抹着眼泪朝他伸手：“父皇！为什么母妃不理玢儿了，她不要玢儿了吗？”
夏帝怜惜幼子之情大盛，亲自走下去将十二皇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玢儿别怕，你母妃只是病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她病好了，再陪玢儿玩好不好？”
仿佛在父亲怀里得到了慰藉，十二皇子的抽噎声渐渐低了下去，只是眼圈还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皇后不愿让夏帝在人前对这个幼子表现出过分亲近的举动，笑着走过去，朝十二皇子伸手：“玢儿别闹，你父皇还有正事，让母后带你去坤泰宫玩儿好不好？”
十二皇子眼神中突然满是惊恐，一把推开皇后伸过来的手，大叫道：“我不要你碰我！你坏，你推了母妃！”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十二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文贵妃不是自己冲上去替陛下挡刀，而是被皇后推出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皇后身上。她心倏忽一沉，随即又飞快镇定下来，对夏帝道：“陛下，玢儿还小，您可不能听他瞎说啊！贵妃明明是为了陛下才冲上去的，臣妾怎么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呢？”
夏帝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但脸色也随着十二皇子的话变了变。
今日是他的寿宴，朝臣宗室皆列于此。后妃之间的龃龉，绝不能显露在他们面前，否则岂不是丢了他的面子？
若是让他们以为，自己连后宫里的这些女人都约束不了，还谈何处理天下大事？
就算十二皇子说的是真的，那文贵妃也只能吃了这个暗亏了……
夏帝只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当机立断为此事下了定论：“玢儿担心贵妃，一时出言无状，皇后切莫与他计较。”
见夏帝果然按照她所预料的那样反应，皇后心中定了定，这才颔首应道：“臣妾是后宫之主，也是诸皇子的嫡母，母亲又怎么会跟自己的儿子计较呢？”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大度宽容，的确是摆出了母仪天下的风范，也让在场众人心中的怀疑打消了不少。
毕竟文贵妃宠冠后宫是事实，和皇后不睦也是事实，十二皇子不喜皇后也很正常。不过一个小孩子若能在这种情况下攀诬皇后，那他也着实太有心计了些。
十二皇子到底还是年幼，没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的实话，不但没人相信，反而还会让人质疑他的品性。
夏帝将殿内诸人反应尽收眼底，对今天发生的意外越发烦躁和愤怒，铁青着脸色将十二皇子交给陈贤妃：“贵妃伤重，玢儿就先放在你宫里住几天吧。”
说到底，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皇后的话，不敢就这么把文贵妃的幼子交给她。陈贤妃和襄王一向与世无争，定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
陈贤妃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被抛到了自己手里，可看着十二皇子哭得小脸通红的模样，一时也觉得心疼，上前亲自把十二皇子抱在怀里，柔声问他：“玢儿，来我这里住几日好不好？”
十二皇子哽咽着点了点头，又把脸埋进她怀里，像是不愿对着皇后似的。
陈贤妃带着十二皇子先行回了昭华宫，何惠妃和文贵妃已经被移到了偏殿等待救治，只有赵贞妃惶惶然地看着夏帝，娇俏面容上满是惊恐：“陛下，臣妾真的不知情啊！”
皇后正安排张德妃去组织各府女眷们出宫，闻言不忘过来踩上赵贞妃一脚，厉声道：“贞妃，今日的舞乐都是你负责排练的，刺客却能假扮舞姬混进千波殿内，你敢说这和你没关系？那她们是怎么进宫来的？武器又是怎么夹带进来的？”
赵贞妃支吾了半天，却只会翻来覆去哭喊自己冤枉。
她是负责宴会舞乐不假，可那些本就是教坊司的职责，她只不过空担了个名头，隔几日派身边女官去问问进度就行了，哪还会亲力亲为到连每个舞姬的长相来历都一清二楚的？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只怕还是逃不了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赵贞妃打定主意，只哭诉不申辩。反正她已经是十皇子的生母了，又有陛下宠爱，大不了被罚一阵子，自然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和那些刺客并无勾连。
夏帝被她嘤嘤哭得脑仁儿疼，不耐烦地挥手：“行了，遇到这么点儿事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朕信你不会勾连刺客来行刺朕，可这玩忽职守的罪过也不能轻饶了，罚你禁足三月，去给太后抄经祈福吧。”
禁足三月……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未来三个月都不能侍寝吹枕头风了？赵贞妃心中不满，可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置办法，便嘤嘤哭着回去了。
皇后却觉得这个处罚还是太轻了，刚想要再敲点边鼓，就见夏帝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冷冷扫过来，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朕立刻就抬举老三来辅政监国。”
文贵妃好歹也是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又为他生儿育女，如今却被皇后拿来顶缸，夏帝怎么能忍得了？
皇后脸色终于不可控制地一白，匆匆福了个身就去和张德妃一起打理现场了。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全被十二皇子给喊破了！若是再不收敛，只怕康王真的要翻身了！
眼见朝臣们都在有序地排队离开，夏帝这才腾出工夫往偏殿去看受伤的何惠妃和文贵妃。
何惠妃倒还好，只是胳膊上被划了一刀，已经包扎完毕，人还清醒着，见夏帝进了偏殿，连忙俯身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夏帝快步上前扶起何惠妃，见她面色尚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一想到何惠妃久被自己冷遇，却敢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为他挡住刺客的攻击，心中越发感慨，紧紧拉着她的手道：“爱妃今日救了朕一命，又何须多礼？”
何惠妃敛眸轻言：“陛下乃真龙护体，寻常宵小怎能伤及您龙体半分？臣妾一时情急，自不量力了，请陛下莫要怪臣妾擅作主张之罪。”
依旧是不卑不亢平平淡淡的性子，却让夏帝越发满意。
躺在对面床上的文贵妃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脸色苍白如纸，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身下的血水换了几大盆，也不见血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