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康王摔得满脸生疼，尤其是嘴唇刚好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一下子就让牙龈都跟着肿了起来。他愤愤地抬头大喊，竟是连自己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你、你敢暗算本王！”
秦羽眉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就那么看着四脚张开趴在地上的康王，眼角眉梢都挡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不慌不忙道：“王爷此言差矣，我若是想害你，又怎么会特意开门来迎接你呢？”
康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夫君：能不能先站起来再抖你那王爷威风？赶紧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上前将康王扶了起来。
康王怎么也想不到秦羽眉当着夏帝的面都敢这么嚣张，一时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窍，还想要回头去找夏帝撑腰：“父皇啊，您怎么能让这么一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进宫来呢！她怎么可能治好母妃的病啊！父皇您可千万不能被她蒙蔽了啊！”
殿内只剩下康王干嚎的声音，夏帝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儿子在自己脚边撒泼打滚。
康王嚎了半天，发现情况不对，夏帝似乎没有像往常一样替他撑腰，也没有问他摔得重不重。
难道今天风向要变了？他生生止住自己的哭嚎，结束得甚为突兀，一口气没喘上来，还打了个响亮的嗝。
秦羽眉倚在门边忍笑忍到肚子疼，脸上的表情也相当精彩。
她很想知道，就凭康王这个智商，到底是怎么混成夺嫡最热门人选的？
夏帝的脸已经彻底黑下去了，望着康王冷冷的道：“是朕要死了，还是你母妃救不回来了？你在这儿哭给谁听呢？”
康王妃见势不妙，立刻奔过来，和康王一起跪倒在地。
“父皇息怒！王爷他只是担忧母妃的病情，又见永安公主迟迟不出来，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的！”康王妃表现的明显就比康王镇定多了，字字句句都条理清晰，还不动声色地将脏水泼回了秦羽眉身上。
想想看，若不是康王十分担心文贵妃，若不是秦羽眉一再推三阻四，康王又怎么会做出殿前失仪这种事呢？
说到底，就是秦羽眉的错！
康王妃生得美丽柔弱，眼带泪光，捏着帕子的模样很是楚楚动人。她一边替康王开脱，一边不时地往秦羽眉的方向瞥几眼，话里话外都在埋怨秦羽眉不会做事。
夏帝现在却没这个心思去细究康王妃的小动作，见秦羽眉出来，立刻问道：“贵妃的情况如何了？”
秦羽眉热闹看够了，这才敛了神情，规规矩矩走到夏帝面前行了个礼：“托陛下保佑，贵妃娘娘已经脱险。”只要接下来不发烧，那就算挨过去了。
毕竟文贵妃是从小娇养的闺中女子，不比瑶光身体强健，是以就算她没有瑶光伤得重，可还是大伤元气一场，三五个月都别想起身了。
听得文贵妃命保住了，夏帝心头松了口气。
就算十二皇子说的是真的，文贵妃的确是被皇后推出去的，可她也确实替自己挡了一刀，夏帝不是那种不分恩怨的人。
心怀对文贵妃的感激之情，让夏帝也不忍心对她的儿子过多苛责了。没好气地瞪了康王一眼：“听见没有？你母妃没事了！别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拿出点皇子的气度来！”
看看秦羽眉，人家一个小丫头都能这么落落大方站在自己面前回话，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康王对夏帝的偏心很不服气，脖子一梗又要争辩，却被康王妃用力按了回去。她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痕，欣喜地对秦羽眉道：“母妃醒了？真是太好了！多亏了永安公主！”
秦羽眉却摇摇头：“娘娘失血过多，身子虚弱，还没有醒过来。”镇静剂和麻醉剂失效至少也要到半夜才行。
璇玑和瑶光还在内室里守着，秦羽眉怕沈千叶应付不来这么多人心思各异的诘难，才率先出来给夏帝报信儿。
康王妃一愣，紧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道：“我还以为公主医术超绝，母妃一定已经好转如初了呢……”
秦羽眉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文贵妃的儿媳吧？怎么自己救了她婆婆，她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的？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夏帝咳了一声，不满地打断康王妃：“秦羽眉又不是神医，还能让人一下子就活蹦乱跳了？不会说话就少说话，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越和秦羽眉接触得越多，夏帝就越容易想起被他深藏在心底的那道倩影，因此总是不自觉地站在她这边说话。
康王妃不明就里，为什么自己平时屡试不爽的挑拨大法今日却连连碰壁。可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被夏帝训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连忙垂下了头，不敢轻易再开口。
夏帝将不安分的康王两口子压住了，眼神一扫，发现那些当初不敢给文贵妃救治的太医还战战兢兢躲在角落里，心头怒火又起，喝道：“你们听见没有？为什么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能救得了贵妃，你们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就不敢？都是在太医院待了多少年的老太医了，你们的医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为首的那个老太医眼神一转，连忙跪倒：“陛下息怒，是臣等学艺不精。还请永安公主不吝赐教！”
后面那些太医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都跟着跪了一大片：“是啊是啊，还请永安公主赐教！”
秦羽眉不是仗着自己会他们不会的医术，今天就逼着她把自己私藏的医术都亮出来，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宫里耀武扬威！
夏帝也觉得太医们的请求很有道理：秦羽眉几次进宫救人，面对的都是不同的疑难杂症，可她每一次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如果能将她的医术传授给太医院的太医们，以后不就不必将一切希望都压在她身上了吗？
毕竟她再怎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大夫，夏帝也没能忘记，她真正的身份是前秦遗孤，和夏侯氏有深仇的。如今或许她还能全心全意给太后、给贵妃治病，可若是有一天自己也病了呢？难道也要指望她不遗余力地医治自己吗？
现在夏帝对秦羽眉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只漂亮的鸟儿，或许可以赏玩，可以爱护，但却还要时刻注意，不被鸟儿尖利的喙和爪子伤到自己。
因此老太医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夏帝望向秦羽眉，一脸大公无私的道：“秦羽眉，你这个治病救人不许围观的规矩也该改改了。这些太医们也都是有名的国手，你们正应该互相切磋，共同提高医术才是。”
秦羽眉慢慢听出点门道了：敢情这是合起伙来，想要逼她将自己傍身的本事都和盘托出？
真当她是好糊弄的十几岁小丫头？
若是没了这身独一无二的医术，她还怎么在这群狼环饲的帝京中活下去？
秦羽眉垂着头，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嘴角却慢慢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丝毫没有像那些老太医预料的那般，大惊失色或严词拒绝。
“陛下，羽眉有幸习得这一身医术，本应遵从先慈遗命，将其倾囊以授才是——”
太医们听了她的话，顿时眼前发亮：难道秦羽眉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但是，先慈还曾留有训诫，言道医术是把双刃剑，既能救人更能杀人。若是有那等心术不正之人学会了这门医术，只怕要遗祸延年。”
“永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听她这样一说，打头的那个太医不乐意了，插话道：“我等在太医院任职多年，一直为陛下尽心尽力，鞠躬尽瘁，难道我们还会是那心术不正之人？”又冷哼一声：“公主不愿意教授，直说便是，何必要找这么多借口来推搪？”
“谁说我不愿意教了？”秦羽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我娘说过，这医术不是谁都能可以学的。”
一听这是秦无忧留下来的话，夏帝的气势不自觉地就弱了几分，主动问道：“那你想教什么样的人？”
秦羽眉朝他一躬身：“陛下，羽眉从前随太医院众位大人出京平疟时，就曾偷偷观察过他们的资质。整个太医院中，只有沈千叶才有资格跟我学这门医术。”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沈千叶？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小年轻沈千叶？
“凭什么是他！”有人不服气地大喊：“公主若不能给我等一个理由，那就只能证明你有私心！”
已经有人开始后悔了，心中不住咒骂沈千叶是个油滑的，居然一早就意识到秦羽眉这身医术的珍稀之处，平疟时就跟在她后面跑东跑西，谄媚的不得了。
更有甚者，又想起了那些在京外时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永安公主挑中沈千叶，莫不是因为他们二人真的有私情？
秦羽眉环视这一群各自抱有私心的太医，看够了他们的阴暗嘴脸，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我说你们不够格，就是不够格！不信，那就拉出来比试比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