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护卫在和那群不要命的死士缠斗中不少都受了伤，如今困局已解，秦羽眉立刻着手急救工作。
她让瑶光先将伤得更重的璇玑扶进房间休息，自己则带着急救箱，准备给护卫们处理伤口。
秦羽眉在战场上已经习惯了同时面对多个伤员的情况，如今动起手来也是丝毫不乱，极其麻利地为他们清洗、上药、包扎，有条不紊地一一应对下来，看得夏侯璟都有些惊讶。
如果说秦羽眉会医术，他还可以接受的话，那她现在这般不慌不忙的操作，到底是在哪里练出来的？
就是一般的大夫，在同时面对这么多伤者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他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慕扶风，又想起自己刚赶到时听到凤曜的指责和嘲讽，忍不住沉下声音：“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帮忙？”
凭慕扶风的本事，若她在此解围，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受伤的护卫，还要让秦羽眉这般连轴转地处理了。
慕扶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睛：“属下担心他们会对公主不轨，所以来请殿下拿主意。”
“扶风，你从前并不是这般事事都听从我吩咐的，我说过你可以便宜行事。”夏侯璟叹了口气，道：“眼下公主府里的混乱，大半原因都是你擅离职守所为，自己去领罚吧。”
慕扶风拳头一紧，最终也只是低头应下，转身大步离开。
夏侯璟并没有察觉到慕扶风此刻心中激荡，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秦羽眉身上，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移动着。
护卫们受的大多是皮外伤，秦羽眉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将他们的伤口处理完毕，简单说了几条注意事项后，就放他们回去休息养伤了。
夏侯璟跟着她一同进入璇玑的房间，就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面色发白，整个人也没了精神。
秦羽眉旁若无人地摸出听诊器，在璇玑身前来回探了几下，这才道：“还好，只是肺部有点小伤，不必手术，吃药静养几天就好了。”
比起把脉什么的，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听诊器啊……
秦羽眉又抱着急救箱进了内室，没过多久就拿了几个包好的小纸包出来，上面还写了每种药的服用方法。
夏侯璟这下就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秦羽眉那个药箱里藏着秘密了。待她出了门，他立刻追上去抓住她手腕，沉声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秦羽眉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夏侯璟问的是什么。歪头一笑：“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啊。”
连夏侯锦玉那个渣男都见过她的急救箱了，夏侯璟居然还不知道，也太不公平了些。
他既然愿意帮她瞒下前秦遗民的事，甚至为了救她而放走秦羽宸，还有什么不值得信任的呢？
秦羽眉想，或许从他在马上射了那一箭救下她开始，他就已经深深刻在她心里，怎么都抹不去了。
***
夏侯璟第二日进宫时，夏帝已经知道了昨夜城门下闹出的动静，却还有些不满：“调动了那么多人手，怎么还是让人跑了？”又问：“查出那人的身份没有。”
夏侯璟略一迟疑，还是摇了摇头，同时单膝跪下，沉声道：“是臣侄的疏忽，请皇叔责罚。”
夏帝看着下方男子英挺的眉眼，听着他不卑不亢的语气，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些日子身兼数职，难免辛苦。人丢了也不要紧，让城门守兵严加防范，不使他们再有机会混进帝京就行了。”
夏侯璟肃容应下，想了想，却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呈了上去：“臣侄奉命调查赵之敬大人长子被杀一案，不料就在昨夜，有不明人士将这一账本射入璟王府中，臣侄看后惶恐，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皇叔圣裁。”
夏帝忍不住笑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把你吓住的？拿上来给朕看看。”
胡公公立刻下去将账册接了过来。
夏帝初翻开账本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可越往后翻他的脸色就越难看，翻动书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脸色铁青，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胡公公侍立在旁，吓得大惊失色，里忙垂下头去。
夏侯璟不慌不忙地跪在下面，等待夏帝的爆发。
果然，没过多久上面就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巨响，并伴随着夏帝的怒吼：“混账东西！”
胡公公赶紧跪了下去：“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朕还怎么能息怒！”夏帝将账册重重砸到御案上，“赵之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上瞒下玩弄朕！”
这下子夏帝也顾不上再让夏侯璟查什么赵大公子被杀一案了，而是想当然地将凶手和这个夜射账册的人联系到了一起：“若不是拿到这本账册，朕还以为他是个勤勤恳恳的好官！”
夏侯璟嘴角不易察觉地一翘，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官？好官会和康王混在一起？
盛怒之下，夏帝立即派胡公公去宣召三司，以此账册为证，对赵之敬连同江南官场贪墨之事进行严查，他户部尚书的位子也被停职。
而就在赵之敬停职接受检查的当天下午，程锦瑟一身缟素来到京兆府衙，敲响了立在衙门前的那座登闻鼓。
“民女程锦瑟，状告户部尚书赵之敬贪赃枉法，伪造通敌信件，陷害上官！”
民告官从古至今都是大新闻，更何况程锦瑟这些日子在出云阁已经出尽了风头，人人都知她是那风月勾栏里的第一琴姬，却无人知晓她曾经也是官家小姐，天之骄女。
原本赵之敬被查办的消息还没有传得那么快，可程锦瑟在京兆府衙前这么一告一跪，立时就成了帝京里的大新闻，赵之敬为官不法、纵容子女的事迹也陆续被百姓们揭了开来。
只是那赵之敬如今是三司会审，京兆尹又哪里敢自己接下这桩案子？连忙派人去向上面汇报，层层报到了夏帝的御案前。
程锦瑟虽然已经在齐王的帮助下恢复了平民身份，但她依旧算是罪臣之女。如今竟敢在京兆府衙告状，必定是有相当大的把握才行。
夏帝也回忆起了从前户部那位程尚书，依稀记得是个办事勤恳、立身持正的老实人。可那年康王一系人证物证俱全，还有赵之敬站出来指证上官，一时间群情如沸，夏帝也是怒不可遏，无视了程尚书的自辩，将他全家男丁抄斩，女眷没为官奴。
一想到自己一时不察就杀了一个好官毁了一个家族，夏帝现在的心情也相当糟糕，眉头深深锁起，抬手狠狠在眉心揉了几下。
胡公公只端上一盏静心茶，便静静地侍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他伺候了夏帝这么多年，知道这位帝王虽然是马上打的天下，却并不信奉马上治天下那一套，向来礼贤下士，广纳谏言。若是程尚书的案子当年真的是错判的话，如今赵之敬贪墨的证据也被翻了出来，那程家势必是要翻案的。
只是这样一来，夏帝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做错了，而对此案推波助澜的康王一系，很可能要承受夏帝的迁怒，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胡公公越想越觉得，夏侯璟选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账册，背后必定大有深意。
***
赵之敬被押进天牢，程锦瑟上京兆府衙告状的事飞快地传遍了帝京的大街小巷，自然也传进了公主府里。
秦羽眉倒是一早就知道程锦瑟一心要为家人报仇，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选择这样一种决然的方式。
难不成这是齐王出的主意？
可赵之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查办呢？秦羽眉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只能摇了摇头。
说来说去，这朝堂之上也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户部尚书这个位子又空了出来，那几派人马定是又要抢上好一阵子。
给璇玑换了药，秦羽眉又回到鹤羽楼，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秦无忧留下的木盒，抽出一封信细细阅读起来。
这是写给江湖上玄元剑宗宗主墨沉的信，从信上看，秦无忧跟他的关系似乎很亲近，言辞十分放松随意。
更让秦羽眉哭笑不得的是，秦无忧竟然在信末写道：“交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好生保管，等你家炎儿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便让他拿着它来公主府上提亲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秦无忧提的东西就是九州令牌？可为什么九州令牌会变成玄元剑宗向自己提亲的凭证？
所以说——她娘早在她尚在襁褓之时就给她订下了一门娃娃亲？
秦羽眉赶紧把信折好，发誓坚决不能让夏侯璟发现了。
至于这婚约嘛，她是不会履行的，那边估计也是打消了念头吧，不然也不会整整十五年毫无音讯。
毕竟谁都知道，秦羽眉从前在公主府里过的日子并不好，紧接着又被退婚被逼和亲，而后又有那样难堪的流言传出来，哪个不知情的男人敢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