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来到前院时，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不都是……夏侯璟的护卫？
再看站在圈内一脸怡然自得模样的大胡子老头……难不成都是他干的？
璟王府明面上的护卫虽然不如铁骑，可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十多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围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不知情的人恐怕还要说一声仗势欺人。
可谁能想到，他们在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手下，连五招都过不去！
耻辱啊……这是所有躺在地上的护卫高度一致的心声。
秦羽眉仔细一看，发现地上还有几个是她公主府里的人。一向护短的她怎么能忍，气冲冲一挽袖子冲了上去：“哪里来的老骗子！居然敢到公主府上捣乱！”
那老头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正嘬着呢，看见眼前突然冲上来一个清丽少女，气势汹汹地指着他，不由眼神一亮：“你是小眉儿？哎哟喂，都长这么大了！”
这骗子功课做得倒是挺充分，连她叫什么都打听出来了……秦羽眉哼了一声打掉他的手，“本公主跟你很熟吗？要讨饭就去厨房，吃完了赶紧走人！”
能一个人放倒这么多护卫好手，就算是骗子也是个有功夫的骗子，秦羽眉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只想赶快打发走了事。
反正她是为了逃过夏侯璟的质问才跑出来的，才没有心思跟这老头子认亲呢。
她连师父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师公？
老头双手捧心，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小眉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哎呀呀，真是世道变了哟，小无忧当年可不敢这么对我……”抬眼瞄着秦羽眉，“她都是把烧鸡和美酒送到师父床边的哟……”
秦羽眉听见“无忧”两个字后立刻竖起了耳朵，“你说什么？”
老头腰杆一挺，理直气壮道：“我说，我是你娘的大师父，你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师公？”
秦羽眉斜睨他了一会儿，突然扑哧一笑：“你以为打着我娘的旗号，就能骗得过我了？”
她娘都死了十五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师父来？
老头原本还期待着激动人心的认亲场面呢，想不到秦羽眉还是不相信，差点气了个倒仰，狠狠一甩胡子，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说了一句在外人听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
“凤凰长出几条尾巴了？”
刚刚赶到的夏侯璟正好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收起了戏谑的心思，认真地打量着这个衣衫破烂，胡子也油腻腻乱糟糟的老头子。
这一看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这老头看似站的随意，前倒后仰的邋遢模样，实际上却是将自己防备得四面不透，随时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偷袭或攻击。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丝与他外在气质完全不符的精光。
他一上来就自称是镇国公主的师父，秦羽眉的师公，甚至还知道秦羽眉背上那只凤鸟……莫非真的是秦无忧的故人？
秦羽眉听见这句话后脸色也变了，气势不自觉地弱了几分，“你……”
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将酒葫芦高高扬起，用力往嘴里倒了倒，也只倒出几滴来。
他惋惜地咂咂嘴，突然将酒葫芦准确无误丢进站在一旁围观的公主府总管事怀里，使唤着他：“去把它给我装满了。”
管事下意识地捧着酒葫芦，看向秦羽眉：“公主……”
秦羽眉手一挥，示意他去厨房，又故作镇定地盯着老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个来骗酒的吗，公主府没那么小气，给你喝就是。”
老头似乎要被秦羽眉气得眉毛乱跳了，手指头哆嗦着指向她：“你这小丫头好没良心，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跟我装傻？你知不知道自己小命不保了？老头子千里迢迢下山来，还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若再不把那只凤凰引出来，你迟早爆体而亡！”
秦羽眉还来不及说话，夏侯璟已经分开人群大步走上前来，目光一错也不错地望着老头，“你说的都是真的？”
老头哼了一声，似乎这个问题侮辱了他一般。
“不信拉倒！”他气呼呼瞪了秦羽眉一眼，“小无忧那么聪明个丫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顽固不化的闺女！非要我磨破嘴皮子才行吗！老子不干了！”
他转身作势要离开，秦羽眉却突然绕到他面前拦住去路。
老头心中窃喜，脸上却还是一副硬邦邦表情：“你还要干什么？”
“师公好！”
谁知秦羽眉突然弯下腰，端端正正给他鞠了个躬。
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笑容满面：“是我不懂事，惹师公生气了。您这边请，我马上就让厨房准备烧鸡和好酒。”
老头被她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搞得摸不清头脑，可一听有鸡可吃，眼神一亮，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随秦羽眉往花厅里走去，边走还边逞强地解释：“我可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哎那个鸡要三黄鸡！散养的！”
秦羽眉就这么领着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头子走了，夏侯璟问其中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王府护卫：“怎么回事？”
护卫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属下……属下根本看不清那老头是怎么出招的，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王爷啊，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对手太强大啊！
“算了。”夏侯璟一挥手，“凭他这样的功夫，想闯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
小厨房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工夫，烧鸡、白斩鸡、口水鸡、宫保鸡丁、麻辣鸡丝……各种以鸡为原材料的菜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秦羽眉看着对面抱着整鸡啃得满脸油光的神秘老头，忍不住撇撇嘴。
您老不是武功高强么，怎么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
一桌子的鸡，难不成您是属狐狸的？
她连筷子都没拿，默默看着老头风卷残云地把桌上的七大碟八大碗扫荡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满足地往后一靠，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他的胃到底是怎么长的……秦羽眉继续腹诽，面上还挂着笑容：“师公吃饱了？要不要再来点儿？”
老头摆摆手，又打了个嗝，连忙抄起自己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口，才没让自己把硬塞进去的肉都吐出来。
“鸡做的不错，就是酒还差了点。”老头意犹未尽地掂着酒葫芦，“从前无忧孝敬我的可都是宫中御酒呢……”
秦羽眉强忍着不让自己掀桌子--你那葫芦里原先装的不过是几文钱一勺的劣质黄酒，御酒都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
她咬着牙挤出一丝笑：“真不好意思，今非昔比，您老人家现在是喝不上大秦的御酒了。”
彼时秦无忧还是在九州大陆上叱咤风云的超品镇国公主，如今她秦羽眉也不过是个前朝遗孤，能在这公主府里摆摆阔，靠的还是夏侯璟的家底。
似乎是看出秦羽眉不乐意了，老头非常有眼色地打住这个话题，一本正经地晃了晃脑袋：“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小眉儿，快给我说说，你的‘凤雷诀’修炼到第几重了？”
嘎？
秦羽眉瞪着眼睛看他：“什么是凤雷诀？”
老头也惊了：“你娘居然没告诉你？”
秦羽眉闻言，赶紧细细回忆了一番脑子里有关她娘的全部记忆，最终摇了摇头。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管是小秦大夫还是从前的那个秦羽眉，都没有听过这三个字。
“不应该啊……”老头犯难地嘬着牙花子，“你既然不知道体内凤雷诀的存在，又是怎么驱动她的？不然我也不会感知到这股气息波动，千里迢迢赶过来了……”
秦羽眉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公大人，你似乎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忘记说了。”老头腰板一挺，像模像样地捋捋胡子，满手鸡油都沾了上去，看着油光锃亮的，“我姓百里，是你娘的大师父。”
“你哪个门派的？”秦羽眉还真没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隐世高手，时刻都担心他会不会蹭自己一身油，“大师父？我娘到底有多少个师父？”
百里老头嘿嘿一笑，食指中指一并捏在拇指上，在秦羽眉眼前一晃：“不多不少，刚好七个。别看我无门无派，可却是小无忧的‘大’师父！”
他反复强调着自己这个‘大’字，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没办法，那六个老不死都算是当世高手，能压他们一头，实在是好爽啊好爽！
“好，百里大师公。”秦羽眉点点头，“现在我们来说说这个凤雷诀吧。”
她身子向后一仰，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认认真真望着百里老头，像是等着听报告的老板。
百里老头对秦羽眉这点小手段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先卖了个关子，问她：“知不知道你娘的住处叫什么？”
“凤阳殿啊。”秦羽眉理所当然答道。
皇家不都是喜欢“攀龙附凤”的嘛--吃的用的住的，都要跟龙啊凤啊的沾上点关系。
“那你知不知道这凤在何处？”百里老头贼兮兮看她。
秦羽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这世上哪有什么龙凤啊。”
“谁说没有？”百里老头眉毛一挑，抬手一指，“喏，它不就在你背上盘着么？”
秦羽眉手一哆嗦，杯子一歪，里面的水都泼到了她手上。
似乎是听见了百里老头的话，背上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温度，像是在呼应他一般。
秦羽眉立刻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了，好像一回头就能看见一只传说中的凤凰似的。
在她背上盘着……在背上……盘着……
原来那不是胎记？原来那只凤凰是活的？
秦羽眉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眼前的百里老头还在笑得贼眉鼠眼，似乎很满意秦羽眉此刻脸上又惊又怕的表情。
他还很恶趣味地在半空虚虚一按，用貌似安慰的语气对秦羽眉道：“放心，你娘既然把它留给了你，那就是自己人啦。”
可是秦羽眉怎么听都觉得他像是在幸灾乐祸。
真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百里老头心中暗爽：那只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当初能为秦无忧所驱使，可未必会听小眉儿的话……
凤凰乃上古神兽，生性桀骜，怎会随意任人摆布？就算秦羽眉身上流着秦无忧的血，可若是她自身的能力配不上凤凰的眼光，只怕还会反受其害。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秦羽眉颤着声音问他--
“师公……您是不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
凤凰？世上哪里会有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