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很长，仿佛深不见底。秦羽眉只能看见慕扶风的背影，却根本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一身黑衣的慕扶风，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璇玑在后面悄悄跟秦羽眉咬耳朵：“……慕老大是跟在王爷身边年头最久的绝对亲信，掌管三百铁骑，对王爷绝无二心。”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她也一定会这样对公主的。”
她曾亲眼见过慕扶风替夏侯璟挡住敌人偷袭而来的刀剑，多少次都是宁可自己受伤流血，也绝不让夏侯璟损伤半毫。
秦羽眉点点头，一边把火折子举高了点，打量着两侧石壁上的痕迹。
突然她眼神一亮，从石壁的夹缝里摸出一只珍珠耳坠。
珍珠是上好的南珠，有拇指那么大，浑圆温润，触手生温。秦羽眉将它在璇玑眼前晃了晃，“能不能想办法查出这耳坠的主人？”
璇玑接过耳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看这南珠的大小和耳坠的式样，倒像是内廷所造……”
秦羽眉心头一跳：“内廷？难道是宫里的人？”
内廷打造的饰物，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神秘地道中？
她正想着，走在前面的慕扶风突然停下脚步。
楼梯已经见了底，前方似乎是一个山体内部天然形成的洞穴，竟有好几条岔路，七扭八拐地不知通向何方。
秦羽眉回头问璇玑：“你是从哪条路逃出来的？”
璇玑很肯定地指了指最左边，“里面没有岔路，婢子和瑶光当时是一路冲杀出来的。”
慕扶风抬脚便要往左边走，却又停住，回头硬邦邦地问秦羽眉：“公主想怎么走？”
秦羽眉想了想，突然指向右边那条路。
既然璇玑和瑶光已经探过左边了，那她就干脆再换一条路试试。
慕扶风立刻大步走了进去。
等她走了很远，秦羽眉才小声问璇玑：“我怎么觉得……你们慕老大好像不太喜欢我？”
这一路上，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和秦羽眉说过。
璇玑连忙摆手：“怎么会？慕老大一向寡言少语，公主一定是想多了。”
秦羽眉心里是很想跟这位夏侯璟的绝对亲信打好关系的，可她却对慕扶风的态度有点发憷，只得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似乎比石梯上还要黑暗浓稠，火折子上那一豆火光根本照不到什么。而且温度也越来越低，秦羽眉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要是凤曜在就好了……”秦羽眉此时倒还怀念起凤曜的天火了。哪怕只有指尖一点，肯定也比现在要温暖明亮的多。
“公主……”璇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羽眉“嗯”了一声，“怎么了？”
“婢子是觉得，您和那位凤曜大人……是不是太亲近了些？”璇玑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虽然婢子知道，凤曜大人是您的契约神兽，可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生得极美的男人。您若是不能意识到这一点，王爷……怕会吃味呢。”
“啊？”秦羽眉没想到璇玑会提起这件事，不由失笑：“夏侯璟没那么小气吧？我和凤曜没什么的，就是斗嘴斗习惯了而已。”
想了想，她又道：“凤曜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倚仗，是我和我娘如今在这世上的唯一联系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秦羽眉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真的把那个未曾谋面的秦无忧当做了自己的母亲，连带着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变得珍贵起来。
璇玑忙垂下头：“是婢子僭越了，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秦羽眉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好啦，我知道你也是为夏侯璟着想，担心我被别人拐跑对不对？”
被她这么一打岔，璇玑那点小内疚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二人继续加快脚步，去追慕扶风了。
耳边传来水滴穿石的滴答声，秦羽眉侧耳细听，竟然还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
看来这四面山不光内部中空，还有地下暗河经过。
越往前走，脚下的路就变得越发潮湿。璇玑好奇地咦了一声：“关押我们的地方，可没这么多水汽呢。”
想想也是，地下暗河通常涨落不定，为求稳妥，那些人应该也会避开暗河河道。
秦羽眉的运气不算好，随手指的这条路刚好被河道所拦，成了死路。
“那我们回去试试另一条……”她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碎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慕扶风脸色微变：“赶紧到地面上去！”一手拉起一个就往回跑。
这种山体内部天然形成的空洞本就脆弱，任何一点外力刺激都可能造成连环崩塌。
她还是大意了，就知道京兆尹派出的那点兵力根本不够守住整座山的。连她都能绕开看守跟上来，别人自然也可以。
对方一直等到她们下了地道才动手，就是想趁机将她们活埋在下面！
秦羽眉跟在慕扶风身后拔足狂奔，头顶还不断有碎石飞下来，砸在身上生疼。
她估算了一下到石梯那边的距离，骇然发现--
“来不及了！”她隔着混乱的杂音朝慕扶风大喊，“这里很快就要塌了，我们来不及回到地面上！”
慕扶风回头，同样大声朝她喊：“那怎么办？”
“去左边，璇玑和瑶光待过的那个地牢！”秦羽眉当机立断道。
据璇玑回忆，她和瑶光被关押的那个地牢有明显的人为修建的痕迹。既然现在已经没时间顺原路返回了，倒不如先去那里躲躲，等这场震动过去了再想办法。
慕扶风知道秦羽眉计算的没错，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三人好不容易冲到岔路口那里，又顺着最左边那条路钻了进去。
没走多远就是璇玑说的那个地牢，里面还维持着她们当日逃走时的样子，连干草堆的位置都没变。
听着远处还在响个不停的轰隆声，几人精疲力尽地坐下，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慕扶风此时也不得不对秦羽眉正视起来：敢带着璇玑来查探四面山，是有勇气；危急关头不慌不忙，迅速找出生路，是有智慧。
这个永安公主，果然比她想的更加出色，不愧是镇国公主的女儿。
她对秦羽眉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松软了几分，主动问她：“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有两个办法。”秦羽眉竖起两根手指，娓娓道来：“要么等这阵崩塌结束，对方以为我们已经被活埋在下面，丧失警惕后，再按原路上去；要么就在这里仔细找找，看能不能发现别有生路。”
她不相信对方改造这个地牢的目的只是为了关押，都说狡兔三窟，他们能在积香寺后殿修出一间一模一样的佛殿，又占据了地下庞大的空洞迷宫，一定还有别的逃生路线。
***
山体内部崩塌的连锁反应不小，就连守在山脚下的官兵也感觉到脚下一阵晃动，个个东倒西歪。
有人这才想起：“刚才那辆马车怎么还没下山？别不是困在里面了吧？”
那可是璟王府的马车！若是出了事，他们这些小兵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情况层层上报到了带队把守四面山的小头目那里，他当即一挥手，决定派一部分兵上山去找人。
就在此时，小头目突然看见有人纵马而来，走近一看，竟是忠勇侯府世子，现羽林卫校尉蒙弈。
蒙弈离老远就看见四面山上升起阵阵烟尘，再听着自地下传来的震动，差点以为是四面山又被烧了一次。
他在小头目面前下了马，问：“永安公主是不是在山上？”
“永安公主？”小头目一愣，“卑职今天只放行了一辆璟王府的马车……”
蒙弈不耐烦地一挥手：“一回事儿！我问你，她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山上？”
小头目点点头，蒙弈狠狠跺了下脚，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跑去。
“世子，上面危险！”
小头目的声音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蒙弈今天休沐，本想着去公主府上看望秦羽眉，不料门房告诉他，公主一早就带着璇玑去四面山了。
他连忙回府取了马，一路狂奔，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竟然被他赶上山体崩塌！
天边飘来一团团乌云，遮住了日光，空气里湿得快要能滴出水来。
一场暴雨迫在眉睫。而四面山上如今植被全无，一旦暴雨倾盆，很有可能会发生泥石流！
必须赶在下雨之前将秦羽眉带出来！
蒙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被秦羽眉骗去看剖腹验尸，可几天见不到她，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磨爪子，挠得发痒。
正巧秦羽眉之前托他打听的事情有了眉目，蒙弈总算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去公主府的理由。
湿冷的风掠过他鬓角，男子神情却无比坚毅。
秦羽眉，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而山下的小头目刚送走了忠勇侯世子，一转眼就看见夏侯璟黑色披风翻卷如云，人似一阵风地从他身边掠过，毫不迟疑地冲进山中。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世子爷上山前问的是“永安公主”？
这公主好大的面子，居然能引得一位世子、一位王爷纷纷进山去救？
他不敢怠慢，连忙指派了更多的人上山去搜救。
这光秃秃的四面山有什么好守的，别得罪了那二位金尊玉贵的爷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