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二小姐是庶出，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嫡姐且美且贤的阴影下。
然而秦羽眉在国公府上到处打探了一圈后，发现所有的丫鬟仆妇都认为二小姐是个性情极好的人。
何沅君自己也不敢相信：“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什么东西过敏，汐君怎么可能刚好就送了这样的香粉呢？”
况且是她自己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何汐君才又多送了她几盒的。而何汐君又怎么能事先知道她会喜欢什么味道呢？
“这还不简单？”凤曜似乎对何沅君的一厢情愿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调香本就是因人而异--她只要打听出你素日爱用什么香，房间里常摆什么花，再把最有可能致敏的成分混进去一点，试验几次不就成了？”
何沅君后知后觉地听出凤曜的声音不对劲，伸手指他：“你--”
“好吧，他其实是我的……朋友，为了来府上找出过敏原，我才让他扮成我的丫鬟的。”秦羽眉一脸无奈地解释着，心里却巴不得让何沅君意识到凤曜是男扮女装，存心想让他丢人。
可惜何沅君知道真相后却更加惊艳了：此人女装都能如此娇美，若是换上男装，是否更加瑰姿艳逸？
凤曜如今似乎也习惯了自己这一身女装打扮，见秦羽眉心思落空，更加得意地瞪了她一眼，又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个玉雕观音像闻了闻。
秦羽眉刚要问他又发现了什么，就看见凤曜突然把观音像摇了摇，紧接着用力往地下一砸！
“你你你干什么！”秦羽眉没想到他冷不丁会来这么一下子，“你这可是大不敬啊……”
凤曜神情依旧睥睨高傲：“你觉得我有必要相信这些？”
他可是上古神兽，从来不需要什么信仰。
在观音碎片里扒拉了半天，凤曜最后捡起一小块黑色的东西，闻了闻，略一皱眉：“这和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味好像……”
“曼华香？”秦羽眉拿过那个小黑块，果然是那股清凉又馥郁的味道。
她回头问何沅君：“这观音像是哪儿来的？”
何沅君也没想到玉雕内另有乾坤，“这是我从积香寺求回来的……有什么问题？”
秦羽眉先看了凤曜一眼：“这香气有没有毒？”
“有毒倒是不至于。”凤曜想了想道，“就是会影响人的神智，闻久了还会产生幻觉--好在是被封在了观音像里，而且摆得又远，什么效果都要打个折扣了。”
秦羽眉找了个东西将那块疑似香饵的东西包起，装进怀里，又突然问：“沅君，你和刑部侍郎家的周小姐，还有大理寺卿家的王小姐关系如何？”
据孙凝霜身边的大丫鬟凉玉交待，这二人都是孙凝霜上香的同伴，极有可能和她一起参加了这个邪教组织。
而这两个人到目前为止也没出什么意外，夏侯璟也已经派人去监视保护她们了。
何沅君摇摇头：“只是从前参加聚会时见过几面，不算什么熟人。
她的丫鬟却突然插话：“大小姐，周小姐和王小姐不是经常来府上找二小姐讨论香道吗？”
秦羽眉眼神一亮，和凤曜对视一眼：看来他们又能找到一个新证人了。
若何汐君也和孙凝霜一样，是媚佛组织的信徒之一，那么她会用香料来陷害何沅君，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不打草惊蛇的好主意。
“沅君，在你的脸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给你看病的事。”秦羽眉还想借由这个机会打入上京名媛圈内部呢，前期保密工作必须要做好，“有件事，或许还要请你帮忙。”
“公主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毕竟是亲眼见证着自己的脸越来越光滑细腻，何沅君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
秦羽眉和凤曜回到公主府之后，夏侯璟送来的消息也到了。
他之前将孙凝霜的遗书交给了帝京最大文房四宝斋老板手中鉴定，如今正好出了结果。
老板将遗书字迹和孙凝霜生前书信做了比对，确认这遗书是她亲笔所写，但--“遗书中的字迹笔锋转折犹豫，墨色停滞，几度顿笔，似是书写之人情绪极为不稳，手上颤抖无力。”
秦羽眉放下老板的供词，眉心微蹙，“孙凝霜情绪不稳？也对，若她一心以死证明清白，又在遗书中大加斥责咒骂我，情绪激动也是正常的……”
“公主，若孙小姐写下遗书时都如此激动，她的死相又怎么会那样安详呢？”
病床上传来瑶光虚弱的声音，分析却很有条理。
瑶光的恢复力的确很强，受了那么重的伤，麻醉剂失效没多久就醒了过来。秦羽眉过来替她换药，才顺手拆开了夏侯璟送来的供词读起来。
璇玑连忙制止地看了她一眼：“你伤还没好，别费神。”
“我哪有那么虚弱？”瑶光朝二人绽出一个苍白的笑意，又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输液管，感慨道：“真想不到我也有用到这东西的时候……”
秦羽眉不以为然地一摊手：“人都会生病的嘛。”
不过璇玑说的也有道理，瑶光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伤，什么都不要想。她便和璇玑挪去了外间讨论。
有了瑶光刚刚的质疑，璇玑的思路也开阔了，她想了想，问道：“公主，您说孙小姐会不会是被人胁迫着写下这封遗书的？婢子觉得，这种情况似乎才更符合她的性情。”
秦羽眉抬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再结合之前的验尸报告，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很高。
暂且放下这个问题，她又翻起了夏侯璟送来的其他资料。
上次二人在红袖招鸨母舒娘手中要到的帝京象姑馆资料，可惜只调查了第一家就出了那个“意外”，没想到夏侯璟这些日子居然把其他几家也都调查了个门儿清，还真是被他找出了不少疑点。
经过交叉比对，最终夏侯璟把目标锁定在了一家名为“绿枝”的小倌馆，馆内最有名的小倌容秀，曾经跟那八名男性死者中的一多半出去游玩过。
而地点，正是积香寺。
只是容秀回忆，自己每次一进正殿就觉得头脑发晕神志不清，等再恢复清醒时，自己已经躺在绿枝馆里的床上了。
“看来我上次去积香寺，根本没能发现真正的玄机所在。”秦羽眉合上供词，抬手揉了揉眉心，“也对，如果那个‘巫岱云’和他们是一伙的，又怎么可能让我发现呢。”
她动作一顿，突然灵光一闪，回忆起那天在后山听见的一句话：“……寻常人眼中的后殿，根本不是积香寺真正的后殿！”
璇玑被她吓了一跳：“公主，您说什么呢？”
秦羽眉兴奋地抓住她肩膀摇了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积香寺最大的秘密，一定就藏在你和瑶光被关押的那个地方！”
她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上面的那个一定就是“巫岱云”口中提及的，积香寺真正的后殿！
璇玑和瑶光没能进入积香寺，自然没有意识到二者的不同之处，想当然地就以为自己站在积香寺内。
可秦羽眉不同，她将前山和正殿都拜了个遍，若是璇玑能带她去一趟，一定能发现什么不同。
***
那一夜四面山上的大火，自然没能逃过夏侯熙的耳目。
他半躺半靠在铺了厚厚金丝绒毯的宽大躺椅上，隔着珠帘看他眉眼，美色氤氲如珠玉生光。
“夏侯璟居然连铁骑都出动了？就为了替秦羽眉找她那两个侍婢？”夏侯熙微抬高了语调，又不屑地摇摇头，“璟王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放火烧山这样的事都做得出……呵，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跪在珠帘外的属下听出他此刻心情不痛快，头垂得更低，谨慎道：“派出去守在山脚的探子回报，铁骑是先于璟王殿下和公主等人离开的，离开时马背上还驮着数具尸体。”
夏侯熙碧色眼瞳微闪：“积香寺那些人手全都折损了？”
“……属下不知。”那人背上已经透出了一层冷汗，连大气也不敢出。
四面山地处京郊，莫名失火可不是什么小事，京兆尹已经派了府衙官兵在山脚下严防死守，等待夏帝下一步指示。
这个时候，就算他想派人混上山打探情况，难免也要被盘查一番，露了行迹，说不定还会被夏侯璟的人注意到。
夏侯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这种事情无法尽在掌握的感觉还是让他心情很糟糕，连带着室内的气压又低沉凝滞了几分。他挥挥手不带感情的道：“下去吧。派人继续监视公主府，秦羽眉一有什么动静，马上来通知我。”
风从窗外吹进来，珠帘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声响。
夏侯熙抬起精致如玉的手掌，懒懒遮在头顶。日光从他指缝间星星点点泄下，投射出细碎的金色光斑，在他凝脂般的皮肤上跳跃着。
他眼帘微垂，声音飘渺空灵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花了那么大心思替你铺路，还真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