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秦羽眉让璇玑送何沅君母女回去,蒙弈还处在晃神阶段。
“世子,世子?”秦羽眉故意抬高音调,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人都走啦--”
蒙弈回神,就对上秦羽眉揶揄的目光,一向跳脱的他竟也难得害羞了一次,扭过脸去掩盖似的解释道:“我、我是在想,我刚要跟你说这国公府大小姐的事,没想到她自己都找上门来了。”
这下秦羽眉可小惊讶了下:她之前托蒙弈打听的帝京闺阁小姐的情况,没想到他找到的也是何沅君?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她和何沅君居然阴差阳错地在积香寺碰上了?
“我和何小姐的哥哥关系还不错,从前喝酒时听他提起过自家妹妹的脸,为此还唉声叹气了好久……”蒙弈边说边期期艾艾地看着她,“那个……羽眉啊,你已经把何小姐的脸治好了?”
“算好了七八成吧。”秦羽眉随口答道,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何小姐当初似乎是被连家退了亲的……”
“那又怎么了?”帝京小八卦蒙弈世子自然清楚这当中的来龙去脉,一听秦羽眉提起这件事,当即想也不想地反驳她:“那是连家那个老虔婆不识好歹!连天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小姐不嫁他更好!”
听蒙弈嘟嘟囔囔一说,秦羽眉才知道,当初国公府和连家退亲、何沅君忍不住在征西将军府门前跪了一场闹了一场后,帝京官员人人都知连家太夫人难惹,正妻还未过门就想法子往孙子房里塞妾室通房。
征西将军武将出身,太夫人如此行事,在那些文官家眷眼中简直是不可理喻,谁还愿意把自家宝贝闺女嫁过去受罪?是以连天野居然到现在还没娶上合心的正妻,不过他也没闲着,庶子庶女都有两三个了。
“真是恶心……”秦羽眉最受不了这种没担当又管不住裤腰带的男人了。相比之下,蒙弈虽然八卦了点,怕尸体了点,简直胜过连天野百倍千倍了。
“何家长女且美且贤的名头你肯定也听过,如今我敢保证只好她的过敏之症,你不如让侯爷去跟定国公提个亲试试?”第一次客串红娘的小秦大夫激动得很,眼神发亮地盯着蒙弈,给他看得浑身发毛,连忙摆手:“得了吧,我现在还没娶妻生子的心思……一切都有我爹安排呢。”
秦羽眉撇撇嘴:“那你可别怪有人抢先下手啊--何沅君本就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一旦她的脸好了,国公夫人肯定会马不停蹄替她相看的。”恶意地嘿嘿一笑:“别到时候跑来找我哭!”
***
如此又清闲了几日,结果宫中来召,说是太后娘娘宣见,还点名要她带着自己的药箱。
秦羽眉心中疑问,主动问道:“这位公公,可是太后娘娘身子不舒服?”
那公公是福寿宫伺候的,知道太后和璟王都对这位永安公主颇有好感,也不敢拿大,恭恭敬敬道:“公主,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并无大碍。”
“那为何要我带着药箱入宫?”
公公身子弓得更低,“这老奴便不知了,不过太后有谕,还请您快着些。”
这就怪了……秦羽眉越发觉得这事情透着股蹊跷,既然太后没病,为什么还要召她带药箱进宫?
莫非是要她给她不想治的人治病……秦羽眉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想到了那个病秧子太子身上。
她本能地抗拒这件事。
太子是攻打前秦时积劳成疾的,让她一个前秦血脉去救他?
上一次好不容易拒绝了夏帝的旨意,难不成这次想拿太后来诓骗她?
“哎呀,我有东西忘拿了。”秦羽眉停下脚步,故意皱起眉头,一脸焦急的道:“公公请稍等,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不待他答应,秦羽眉头也不回地提着药箱往鹤羽楼跑去。
冷月正在帮她整理床铺,冷不丁就看见秦羽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还重重推上了门,抵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忍不住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秦羽眉只摆了摆手,自己走到桌边坐下,等待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
没过多久,那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您要的东西拿完了吗?”
“正在找!”秦羽眉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
此刻她心里也是纷乱如麻,很多念头不受控制地跳入脑海。
从情分上讲,她就不该救大夏皇室的任何一个人,是他们夺了秦氏的天下,害她无父无母,孤身流落。
可从道义上讲,她是个医者,心里想的该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而不是因为某些恩怨就赌气不干。
冷月见秦羽眉还在垂头思考,便也停下手中动作,悄悄站在一旁不打扰她。
又过了一会儿,秦羽眉突然深深吸了口气,大步上前拉开门。
“公公久等了,我们这就进宫。”
***
果不其然,秦羽眉一进宫就直接被领到了东宫明德殿内。
太后、夏帝、皇后等人都聚在正殿内,秦羽眉没敢抬头,用余光悄悄扫了一圈,这才跪下:“羽眉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永安公主好大的架子,竟让太后和陛下都等了这么久。”
皇后眼梢一挑就要发难。
秦羽眉就知道她和这个女人犯冲,一见面就没好事。耐着性子回道:“太后娘娘命羽眉带药箱入宫,羽眉自然要准备齐全,不敢违抗懿旨。”
“行了!”皇后还欲开口,却被夏帝喝断:“秦羽眉,太子今日突然发病,你速速进去为他医治!”
果然如此……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可秦羽眉心头还是有一丝微妙情绪。
她定了定神,不让坐在上面那几个人精看出分毫,这才应下:“羽眉遵旨。”
说完,起身随着公公往内殿走去。
她这般顺从倒是引起了皇后更加的怀疑,忍不住道:“陛下,她今日为何如此乖觉?她真的能治好珏儿的病吗?不会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吧?”
夏帝还未开口,倒是太后先哼了一声:“皇后这是什么意思?羽眉治好哀家的病时,你怎么不说她有坏心思呢?哀家看明明是你心思不正,才看谁都不像好人!”
皇后被训斥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当着夏帝的面又不敢违逆,只能憋屈地低下头:“太后教训的是……”
夏帝向来奉行以孝治国,对太后更是十分顺从恭敬。皇后也只能忍了这口气,鎏金护甲却恨恨地钩进衣服里。
若秦羽眉治不好珏儿的病,她一定要杀了这个讨人厌的女人!
***
明德殿内殿烟气缭绕,秦羽眉一走进去就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是谁熏了这么浓的香?还不快开窗子透透气!”她下意识地使唤着来回跑动的宫女,却听见一把老迈的声音不满地响起。
“什么人大呼小叫的?惊扰了太子殿下,要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秦羽眉又走近了几步,啊,原来是太医院院使,老熟人了。
他此时也看清了来人身份,冷哼一声:“谁准你进来的?微末小技,还敢来太子殿下面前卖弄!”
秦羽眉不慌不忙放下药箱,“太后娘娘亲自下旨召我前来,院使大人可有意见?”
院使花白的胡子气得都在发抖,不甘心地瞪着她。
“吴院使,您是不是忘了,我可还是陛下亲册的永安公主?”秦羽眉有心想要让这桀骜的老头听听话,“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跪?”
吴院使硬邦邦地一扭头:“下官正在为太子殿下救治,事急从权,请恕不能从命。”
殿内又传来一声男子轻笑:“事急从权?”
秦羽眉循声望去,却是夏侯熙大步走来。俊美妖异的脸上此刻挂满寒霜,那双碧色幽瞳越发深暗冷沉,不见丝毫笑意。
“长孙殿下。”吴院使这个没骨气的,说跪就跪了,还不忘告秦羽眉一状:“下官正要给太子殿下开药方,永安公主却在这里胡搅蛮缠……”
言外之意是,自己被耽搁在这里,全是秦羽眉的错。
夏侯熙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眼中轻蔑之色更盛:“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半天拿不出个章程,怎么永安公主一来,你就会开方子了?”
他似乎是极怒,竟然一把揪起吴院使的衣领:“少在这里蒙骗本宫!你那方子若有用,太子早就康复了!”
随手将吴院使丢到一边,夏侯熙又上前几步,一把抓住秦羽眉手腕,拉着她就往内殿更深处大步走去。
他力气极大,还碰到了秦羽眉手心里的伤口,她一皱眉,用力挣脱他束缚,不耐的道:“我自己会走。”
夏侯熙怔了一下,随即吩咐来往宫女:“把窗子都打开。”
秦羽眉却比他走得更快,背着药箱疾步匆匆,行走间毫无大家闺秀矜持美感,可却别有一番利落姿态。
她的身影刚闪入层层帐幔,夏侯熙就听见她毫不犹豫地下着命令。
“所有人都出去,我要单独给太子殿下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