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一瞬诡异的安静。
秦羽眉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愁得头都要痛了。她先抄起外衫披在身上，又捂着手腕想要上前解释：“夏侯璟你听我说--”
夏侯璟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泠然杀气，手上剑尖没有移动半分。
“秦羽眉，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此刻的心情相当不爽--白日里整天忙着调查那个冒牌巫岱云的身份、派铁骑在四面山上一遍遍搜查璇玑和瑶光的下落，还要应对那些朝臣对他迟迟未能破案的质疑，忙得分身乏术。
好不容易趁着夜里才能抽出时间来公主府，想要安慰一下丢了侍婢的某个小丫头，谁能想到她床上居然躺了个陌生男人？！
秦羽眉被夏侯璟陌生的神情吓得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幸好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当机，短短思考了一息之后，脱口而出：“这货不是人！他就是只死鸟！”
凤凰半怒半嗔地看了她一眼，恶意地往前挺了挺腰，语声风流：“小眉儿，是哪只死鸟刚刚才让你舒服过？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哎呦真真是伤了我的心呢……”
秦羽眉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咬牙切齿地朝他比了个中指。
这流氓，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开黄腔！
什么舒服不舒服的，他不就是刚刚用自身修为替她揉了揉腰么！这让夏侯璟得听成什么事儿啊！
唰地一声，她将刚刚给自己放过血的那把手术刀亮了出来，眼冒凶光地朝凤凰爬去。
这只死鸟骗了她多少血，今天就一并还回来！
可惜她刚刚流了不少血，又被百里老头捶打了一通，速度和力气都落了下乘。凤凰喉咙前还悬着夏侯璟的剑尖，可他却没有一丝慌乱，轻轻巧巧地一抬手，将秦羽眉手里的刀夺了过来。
“小眉儿，你真舍得对我下手？不怕自己心疼死吗？”他凤眼微扬，抛去一道潋滟万千的眼波。
下一秒，夏侯璟的剑尖已经抵在他皮肤上。他控剑的力道极精准，锋利剑刃触上皮肤，居然还没划破。
“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他朝凤凰低喝一声，“不想死的话，马上离开这里！”
凤凰懒洋洋一抬眼，两根手指弹了弹剑锋，发出“铮——”的一声。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他示威地看着夏侯璟，又轻笑一声，“除非小眉儿让我走——你说，你舍得我走吗？”
说完，凤凰又朝秦羽眉眨了眨眼睛。
秦羽眉一时语塞：凤凰是她的契约兽，还要帮她找璇玑和瑶光下落的，怎么能走？
可这迟疑看在夏侯璟眼里，无异于一种背叛。他突然收回剑，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别走！”
秦羽眉手忙脚乱跳下床，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追了出去。
凤凰依旧靠在床边。窗外一轮圆月高挂，月色清冷投在地上，投在他珍珠色的肌肤上，冰凉。
他嗤了一声：“这男人可真不经逗，比卫子砚差远了。”
说完，凤凰自己也怔了一怔。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十五年，二十年？
他自涅槃起就跟着秦无忧游历四方，早已习惯了人间时令流逝。
神兽眼中不过弹指一瞬，于他而言似乎依旧太过漫长。
凤凰伸出手举到自己眼前，握住又打开，反复几次，感受着重新拥有真实身体的感觉。
随即他深深把头埋了下去，俊美面孔上露出一丝茫然。
***
夏侯璟步子极大，秦羽眉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去。好不容易拉住他衣袖，已经喘得不会说话了。
手腕的伤口似乎又被崩开了，能感觉到有阵阵刺痛。可秦羽眉已经顾不上了，她死死拉住夏侯璟：“你、你听我说……”
夏侯璟停住了脚步，耳边听着她起伏不定的剧烈喘气声，却没有回头。
“那个、那个根本就不是人！”秦羽眉用力抚着胸口顺气，“他是我娘留给我的契约兽，是只凤凰！”
夏侯璟总算转过头来看她，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秦羽眉长出一口气：苍天，若是夏侯璟再不相信的话，她非要拉着凤凰一起去跳崖以证清白不可……
“我说的是真的！”秦羽眉表情无比真诚，就差指天发誓了。她转过身去隔着衣服指给夏侯璟看：“我身上这里有只凤凰形状的印记，你——你应该也见过吧？”
秦羽眉语气顿了顿，显然是想起了某次不太愉快的经历。可为了解释清楚这个误会，她也只能旧事重提了。
院内夜色昏暗，夏侯璟在朦胧月光下看清了秦羽眉此刻神情，他略一点头，态度有所松动。
“……大师公说，我背上这个印记是‘凤雷诀’的血契。凤凰和我娘立下血契，她自尽之前，又将这种契约关系转移到了我身上，只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开启封印，凤凰才没能出现。”
秦羽眉越说越想哭：尼玛，死凤凰早不化形晚不化形，怎么偏偏赶在夏侯璟来的时候！
她一时情急，说得也毫无逻辑，夏侯璟好一会儿才理解明白：“你是说，刚刚那个男人，原身是凤凰？”
秦羽眉拼命点头，拉着夏侯璟作势往回走：“你要是不相信，我去让他变个鸟来给你看看……”
夏侯璟没有动，被秦羽眉扯住的那只手一用力，就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秦羽眉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感觉到夏侯璟的头靠在了她颈窝上。
他身上有披霜带露的清冷香气，温柔又强势地将她包围其中。
“羽眉……”她听见他声音在耳边低喃。
秦羽眉犹豫着，双手环上他的腰，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小声应答：“我在。”
她此刻心情也很复杂：像是欣喜于夏侯璟对她的在意，又像是感慨于两个人的相识相知。
紧紧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自乱箭中救过她性命，自耻辱中给过她避风港湾。
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几天也见不到一面，却总在衣食住行大小方面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差半分。
二人相拥无言，可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哟，这么快就又好上了？”
凤凰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件浅色长衫，松垮垮披在身上，踢踢踏踏走进院中。
秦羽眉赶紧退出夏侯璟怀中，定睛一看又是火冒三丈：“你穿我浴衣做什么！”
凤凰不以为意：“你的就是我的，有什么大呼小叫的？我还没嫌你脏呢。”
秦羽眉真是要被他气出心脏病了，不顾自己体虚就要往上冲，被夏侯璟一把拦住，重新拉回自己怀里。
他再一次审视着这个据说本尊是只凤凰的妖孽男人，确实发现了一丝不同于常人之处。
想起那日在四面山上，无意中看到秦羽眉裸露在外的背部，上面那只凤鸟图案，睥睨的眼神像极了眼前男人。
夏侯璟问得直接：“就是你一直在保护羽眉？”
凤凰神色微变，显然没想到夏侯璟居然一瞬间就想通了这其中关窍。他想否认，却又不能否认，只好用下巴轻蔑地点点，算是默认。
夏侯璟又道：“契约关系。这么说你是仆，她是主？”
凤凰一脸傲娇地扭头望天，秦羽眉在底下扯扯夏侯璟衣袖，悄悄朝他竖了个拇指。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居然能让神兽吃瘪！
凤凰没说话，可夏侯璟自然已经懂了。他牵起秦羽眉的手，毫不犹豫的道：“拿出你的气势来，让他赶紧消失。”
秦羽眉仿佛听见噔的一声，头顶上还亮起一个小灯泡。
……对啊！明明她才是有资格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凭什么就要被凤凰耍得团团转？
身后有夏侯璟撑腰，秦羽眉底气十足地瞪着凤凰，手指朝前一伸，十足女王范儿：“小凤凰，现在、立刻、马上消失！”
凤凰颇具威胁地眯起眼睛：“你居然真的赶我走？就不管那两个婢子的死活了？”
夏侯璟目光也跟着一动，为什么这里面还扯上璇玑和瑶光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满：那两个婢子不可能不知道秦羽眉背上的凤凰印记，可若不是他无意发现，只怕到现在还要蒙在鼓里。
等找回她们俩，他非要好好让她们记清楚，到底谁才是铁骑的主子不可。
“我让你消失你就消失，我让你帮我找璇玑瑶光，你就得帮我找！”秦羽眉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一步也不让地盯着凤凰，语气里满是得意洋洋。
凤凰活了不知多少岁，今夜居然也被这个年纪还没有他零头大的小丫头激出了火气，凤目斜睨，施施然上前一步：“我就不走，你能怎么样？”
“哎呦，这不是凤曜吗，你能出来了？”
就在凤凰和秦羽眉吹胡子瞪眼地对峙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乍然响起。
百里老头趿拉着布鞋，站在门外探出头来，对着凤凰笑眯眯一摆手。
秦羽眉第一次觉得百里老头那张脸是如此和蔼可亲，连忙奔过去把他拽进来，“师公，你快教教我，有什么办法能收拾这只死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