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倚在门板上坐了下来，和凤曜只隔着一扇门说起话来。
“暂时算是救过来了吧……”一台难度极大的手术做下来，秦羽眉声音里也染了掩不住的倦意，“只看瑶光能不能挺过术后感染这一关了。”
凤曜虽然没听懂秦羽眉嘴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词儿，可也知道他今晚算是没白忙一场。
心里有一丝淡淡的欣慰，为秦无忧的女儿终于不是庸碌之人。凤曜嘴上却还是不饶人：“那你怎么还不出来？”
“一个时辰后叫我……”
他正打算继续跟秦羽眉斗嘴呢，谁料她突然迷迷糊糊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里面出什么事了？
凤曜猛地起身，刚要推门闯进去，突然耳朵一动，伸出去推门的手又停了下来。
隔着一扇门，他似乎听见秦羽眉清浅的呼吸声，平稳悠长。
凤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我可不是叫你起床的侍婢……”嘴上抱怨着，凤曜还是重新坐了回去，默默在心底替秦羽眉记起了时间。
***
夏侯璟简单梳洗换衣后，立刻问起璇玑这几日的经历。
可见璇玑一脸神不守舍的样子，夏侯璟也能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事实上，他的心思也一直停留在那间紧闭的屋子里。
瑶光伤得那么重，秦羽眉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夏侯璟带着璇玑来到手术室对面的回廊下问话，也方便他时刻关注手术室内的动静。
璇玑站在廊下，感觉自己和瑶光的距离又近了些，定了定神，这才道：“公主上山那天，婢子和瑶光就在积香寺外等候。中午的时候，寺里来了个小师父，说是公主派他来给婢子们送斋饭，结果吃了没几口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被绑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夏侯璟又问：“那你们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是怎么逃出来的？”
璇玑不由想起了瑶光身上的伤，眼神一黯，却还是垂着头答道：“婢子二人手脚都被绑住，眼前也蒙了布条，每日有人定时送下来三餐——”
夏侯璟明白她这一停顿的意思：璇玑和瑶光自小就接受过训练，这种情况根本就困不住她们。而她们没有立刻逃出来，想必还有别的理由。
“婢子二人等了三日，每次趁着有人下来送饭的时候听几句上面传来的交谈，似乎是他们的主子受了伤，要去圣坛内闭关疗伤。还提到了王爷，说王爷已经识破了主子的伪装，安插在帝京里的那些暗桩要尽快转移，有知情人士也要抓紧灭口……王爷，他们说的那个‘主子’，是不是巫先生？”
夏侯璟点点头：“真正的巫岱云早就死了，那男人是假冒了他的身份，先混进孙府，又被本王弄进公主府来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恼意，恼怒自己没有一早查明巫岱云的底细，竟然把这么危险的人物放在了秦羽眉身边，还险些酿成大祸。
璇玑听出夏侯璟的自责，忙安慰道：“王爷无需担忧，公主如今不是好好的么？而且那个男人也受伤了，只是婢子还不知圣坛到底在什么地方，就和瑶光逃出来了……”
那日她和瑶光打晕了下来送饭的男人后，瑶光套上他的黑袍先上去开路，不想那天上面留守的人居然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个个身手不凡，若不是璇玑在下面等了一会儿意识到情况不妙，爬绳子上去的话，只怕瑶光的伤还要更严重。
她只记得从地牢上去后又七拐八拐跑了很久，鼻间能嗅到浓重香火气息，猜想自己和瑶光应该是在积香寺内。
幸好璇玑和瑶光事先也调查过积香寺的基本情况，在夜色里也很快辨明了自己的位置，带着身后一路追兵朝山下跑去。
幸好跑到半山腰时，正赶上凤曜放火烧山，她们和追兵之间刚好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火球，一下子又帮她们多争取了一点逃命的时间。
璇玑一转头就看见凤曜和百里老头并排坐在手术室门前的台阶上，二人神情凝重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有些担忧地问夏侯璟：“王爷，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公主……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只凤凰神兽了？”
一想起刚刚坐在凤凰背上翱翔天际的情景，璇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夏侯璟现在对凤曜可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那只鸟对他看中的女人似乎有什么别的心思。如今璇玑一问，他才想起一件事，反问道：“你知不知道秦羽眉背上有只凤鸟图案的印记？”
璇玑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当初还是婢子帮公主把图案誊下来的呢。难道说……？”
夏侯璟算是认可了她的猜测，又嘱咐道：“不许对任何人透露凤曜的真实身份。”
璇玑连忙垂首应下：“王爷放心，婢子绝不会把不该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她和自家主子一样，明白秦羽眉如今在大夏尴尬的身份处境。凤曜的存在太过惊世骇俗，若是让夏帝或有心人知道了，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璇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凤凰啊……九州大陆上已经有很多年没出现过上古神兽了，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夏侯璟眉都不皱一下，目光凝定，如刺破黑夜的第一缕晨曦：“不管是好是坏，本王都替她担着。”
天边乍然金光一闪，月落云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天亮了。
凤曜不客气地敲敲门板：“喂喂，已经一个时辰了！”
他突然听见咣的一声，紧接着是有人手忙脚乱起身的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个盹儿都能撞到门框上，你还真是天赋异禀。”
秦羽眉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赶紧抬眼望向瑶光的输液瓶：还好，药液还没输完。
璇玑在不远处看见凤曜似乎隔着门在和秦羽没说话，忍不住也跑了过去，声音发颤：“公主，瑶光……怎么样了？”
吱呀一声推门响，秦羽眉却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白袍和口罩上都被溅了好几处血迹，双眼通红。
瑶光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烧感染，秦羽眉便将她推到了隔壁的病室继续输液。
她知道璇玑在外面等得着急，干脆打开门，给她一个照料的机会。
秦羽眉摘下口罩，朝璇玑淡淡一笑：“手术很成功。”
璇玑长长出了口气，立刻就要给秦羽眉跪下：“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秦羽眉连忙将她扶起，故作不满道：“你和瑶光都是我身边的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快别这样。”
璇玑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秦羽眉，发现她这几日似乎越发消瘦苍白，这才将刚才对着夏侯璟没敢说的话都问了出来：“公主，都是婢子不好，非要撺掇您和那个男人去上山……您没出什么意外吧？”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秦羽眉也不想多提那天的事情了，只朝门里一指，“喏，瑶光还要继续输液，你去帮我看着她好不好？”
璇玑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飞一般奔进去，还不忘秦羽眉教过的消毒手段，先穿上一件干净的白大褂才敢靠近瑶光身边。
秦羽眉一抬头就看见夏侯璟正站在对面的回廊下，此刻金光初升，万丈朝霞仿佛都成了他身后布景，打在他玄色衣袍之上，折射出斑斓日光。
男子眉眼俊逸，神情专注，凝望着她的方向。
秦羽眉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只觉得这一夜的辛苦劳累似乎都有了回报，在他的目光里烟消云散。
或许这就是安心的感觉？
手腕冷不防被凤曜抓住，秦羽眉一转头，就看见他正一脸不满地盯着她：“你们深情对望够了没？我有话问你。”
夏侯璟眸色冷了几分，大步走上前夺回秦羽眉手腕，毫不避让地对上凤曜：“有话便说，别动手动脚的！”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凤曜眼锋骤然犀利。
夏侯璟抬起秦羽眉手腕，“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就算你是无忧公主留下来的契约兽，也不许这样靠近她。”
凤曜毫不示弱地抓起她另一只手：“她什么答应要嫁给你了？就凭你那么差的定力，差点把她吃干抹净，我不同意！”
夏侯璟眸底幽深，他最不愿听凤曜提起他此生唯一一次犯错，特别是还当着秦羽眉的面。“你没有资格不同意。”
“好了！”秦羽眉不耐烦地同时挣开两个男人的手，“一大早就吵吵吵个没完，你们精神很好吗？”她指着自己发青的眼眶，“我刚刚做了一夜手术，现在我要去睡觉！谁也不要来烦我！天大的事也等我睡醒再说！”
说完，她气鼓鼓地甩下他们先走了，留夏侯璟和凤曜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突然同时哼了一声，各自也转身离开。
秦羽眉回房补眠的路上还遇上了早起练功的百里老头，他一见她行色匆匆，乐了，招手道：“小眉儿，快来陪我过招——”
秦羽眉咬牙切齿甩下一句怒吼：“不要吵我睡觉！”
天大地大，小秦大夫补眠最大！睡不足和起床气一样让人烦躁的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