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一愣，抬眼看见凤曜带着淡淡倦色的眉眼，忍不住问道：“你还行吗？”
凤曜高傲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秦羽眉连忙噤声，拉过夏侯璟，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看见夏侯璟一挑眉，用极小的声音问她：“行吗？”
凤曜咳了一声，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别和这群凡人一般见识，那样只会让自己更气……
秦羽眉点点头，又朝凤曜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不太情愿，可还是承认道：“你别看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可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从前也救过我好几次呢。”
再怎么说，凤曜和她也是有血契约束的同命之体，既然他能为了秦无忧的承诺苦守十五年，就不可能违背她的心愿。
夏侯璟思量再三，的确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点头，回身吩咐慕扶风：“带几具尸体回去查明身份，现在马上离开四面山，越快越好！”
虽然铁骑是他的亲信，可凤曜是秦羽眉的契约神兽，若她不想泄露给外人，夏侯璟便会一直为她守住这个秘密。
慕扶风沉默着应下，周围铁骑都感觉到了慕老大的低气压，纷纷加快动作，手脚麻利地将尸体搬上马背，飞一般地朝山下奔去。
慕扶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举起马鞭前，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瑶光伤得那么重，秦羽眉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救她？眼下在这四面空旷的野外，难不成她身上还带了能起死回生的灵药？
连王爷也跟着她胡闹，居然都不让铁骑去找辆马车来……
慕扶风心思复杂地转过头，随即双腿紧紧一夹马腹，朝下山的路疾驰而去。
眼看着人都走了个干净，凤曜手上动作一边，手指一勾一抹，就看见那漫山的熊熊天花竟然一瞬间都汇聚到了半空中，凝成一道金红色的火带，嗖地一声钻进了凤曜的掌心。
若不是满山焦黑的泥土和枯枝，秦羽眉都会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凤曜的原身是只火凤，所以才会对火焰如臂指使？
收回天火，凤曜的气色似乎好了点，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他望着远处星幕沉沉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背向着众人道：“一会儿坐到我背上来，我送你们回公主府。”
秦羽眉还没反应过来凤曜的意思，就看到他突然伸手在天边一挥，一抹无形无色的光划过，空气里都起了阵阵涟漪。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身遭空气的流动变化，再看向远处的四面山时，竟发觉视线有些不真切的朦胧。
秦羽眉伸出手指往面前虚空处一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阻着她的指尖继续前进，像是有无形的阻力将他们围了起来。
“我现在的状态，也只能造出这样一个幻境，保证不被外人看到。”凤曜解释了秦羽眉的疑问后，突然一声清唳直破九霄。
他周身泛起金红色刺目光芒，渐渐笼住他整个身体，秦羽眉抬手挡在眼前，眼眸微眯。
夏侯璟没有避开凤曜身上的耀眼金光，眼神一转也不转地看着他。
金光中，似乎凤曜的身影在不断变化，变得越来越大。
到最后，秦羽眉已经完全看呆了，几乎是神情麻木地看着凤曜在他们眼前从一个绝美男子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火凤，和她昨夜在幻境里看见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这才明白凤曜那句“坐上去”是什么意思--凤曜化出原身，是为了用最快速度送瑶光回去！
秦羽眉先是感激后是担忧，感激的是凤曜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担忧的是他的身体能否支持这一夜的过度消耗。
“不知道急救箱里有没有什么能给他用的药……”秦羽眉还在出神，就看见已经变成火凤的凤曜不耐烦地一扬头，声音还是人类的：“还发什么呆，快上来！”
火凤身形极大，背上也十分平滑。秦羽眉几人合力先将瑶光抬了上去，这才小心翼翼地也坐了上去，抓住身下凤羽。
秦羽眉坐在坐前面，第一次难免有些激动，下手有点用力，抓得凤曜差点抖了一下。
他挥着翅膀拍了好几下秦羽眉的脑袋，没好气地道：“抱紧我的脖子，不然一会儿就把你从天上甩下去！”
“你才不会让我死……”说归说，秦羽眉还是老老实实俯下-身子，将自己大半个身体都贴在火凤脖颈上，还好奇地把脸贴在凤羽上蹭了蹭，像是要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似的。
少女柔软的身体，只隔着一层薄薄中衣紧贴着火凤颈间斑斓锦羽，让凤曜的心也不自主地跟着颤了一下，一时眼神中竟有些恍惚，像是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个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的传奇女子，也曾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一般，跳到他背上一把搂住他脖子。
“凤曜，带我飞得高高的，我们一起去把云彩抓下来！”
“凤曜，听说那片绝壁上长了株五十年一开花的晚香兰，你带我去摘下来好不好？”
“凤曜……”
“凤曜？”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进他耳中，是秦羽眉，“我们可以出发了？”
自打她抱住火凤的脖子，不知为何，他就突然停止了动作，像是陷入了沉思。
凤曜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些珍贵而零散的记忆暂时收起，这才用稍平静的声音回她：“坐稳了。”
又是一声九天凤唳，火凤展开垂天之翼，振翅而飞，直冲天际。
秦羽眉只觉耳边刮过呼呼风声，一瞬间就将四面山和地上那些景物都甩在了身后，变得越来越小，最后都化成一片模糊浓黑的夜色。
前世她也不是没坐过夜航，可隔着舷窗看星空，和现在仿佛伸手可触的体验完全不同。
火凤飞行得很稳，秦羽眉大着胆子慢慢直起身子，朝虚无的夜空张开手掌。
在她身后，璇玑在经历了这一连番的惊变后几乎已经麻木了，飞快地接受了“公主身边的男人是神兽凤凰这个设定”，只一心护着瑶光，不让她有一点颠簸。
夏侯璟稳稳坐在最后，双手只轻轻支在凤凰背上。
随着凤凰越来越接近帝京，他甚至都能看见那几家勾栏酒肆彻夜灯明的亮光，隐约能听见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享乐人声。
街道上星星点点的人影，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到这此生难得一见的壮丽奇景。
他们都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有一只巨大的火凤，拖着绚丽到极致的尾羽，从他们头顶上方姿态骄傲地飞过。
最初的紧张早已过去，秦羽眉此时就一脸兴奋地看着下方茫然无知的行人，“喂喂，他们真的看不到我们吗？那你当年跟在我娘身边，也是这样的？”
可是她明明听说，镇国公主在九州大陆的传奇，往往与那只美丽高傲的凤凰联系在一起啊。
提起秦无忧，凤曜眼神一变，下意识地道：“怎么会？我和无忧在一起时从不隐匿身形，不信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凤曜的大名？也就是你--”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明明自己没本事，害得本大爷跟着你锦衣夜行。”
今夜的事换了秦无忧，他就是光明正大地飞进皇宫又如何？何必还要耗费力气为自己造出一个隐匿身形的幻境？
秦羽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招来凤曜这么多抱怨，刚想还击，却又意识到凤曜其实说的也没错。
她心虚地在他脖子上胡乱揉了两把羽毛，不情不愿的道：“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努力就是了……”
不过，要想超越自己那个名动九州的公主娘亲，秦羽眉觉得自己似乎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真是鸭梨山大！
直到凤曜稳稳地落在了公主府最后一进的花园里，秦羽眉这才意识到秦无忧为什么会在府里圈出这么大一块地方搬山引水，移花接木的。
“无忧知道我不愿回丹穴山，就特意为我按原样建了一个。”凤曜此时已经又化为人形，略带感伤地环视着眼前一花一木一山一石，声音里有淡淡的怅然。
秦羽眉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后璇玑突然尖叫了一声：“瑶光，瑶光你怎么了！”
她连忙回过头去，就看见瑶光的面色越发苍白，呼吸骤然急促，喉咙发出嗬嗬声响。
“马上送她去手术室！”秦羽眉一把扯过夏侯璟，“你背她过去！”
夏侯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也不想地蹲下-身子，让璇玑把瑶光扶到他背上。
“王爷……”璇玑咬着嘴唇，看着夏侯璟的背影，眼泪又忍不住涌出眼眶。
夏侯璟倒还真没想那么多，从前带着龙策军南征北战，他和麾下将领都是同吃同住，更有几次亲自将受伤的副将从群敌环绕中背回大营的经历。
璇玑和瑶光虽然名义上是出自璟王府的侍婢，却更是铁骑中的一员。如今她们在秦羽眉身边照顾她衣食起居，更是全心全意不曾有差。
虽说这一次在四面山遇险，多少是因为她二人擅作主张，可至少也戳穿了那个假冒巫岱云的神秘男人的真面目。再有凤曜放的这一把火，铁骑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积香寺的秘密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