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母妃。”长者赐不敢辞，康王妃忙起身朝文贵妃福了一礼，又让身后的侍女接过托盘。
她虽然知道浣颜坊最近在帝京贵妇中很是红火，可却一次都没去过--秦羽眉医好了太子的病，已经站到了康王府的对立面，她怎么可能去光顾她的生意？
文贵妃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康王妃掩饰得虽好，可眼底那一抹不屑一顾还是被她看在了眼里。
“秦羽眉这个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必定会成为皇儿的一大助力。”文贵妃大体上对这个儿媳是很满意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机替康王求娶来了。因此并没有发怒，而是好言好语地劝解道：“因着她母亲镇国公主的缘故，又有她曾把东宫那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陛下现在对她很是看重。若是她以后专门负责给太子治病，我们要想动什么手脚的话，岂不是方便多了？”
康王妃一惊，下意识地往左右望了一眼。
母妃也太大胆了！虽说是在自己的寝宫，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议论如何弄死太子的话题呢？
“母妃，这等事情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滔天大罪。就算咱们再怎么和秦羽眉交好，她也绝不会答应做这种事的。”康王妃小心翼翼地措词。“再说了，东宫就算没了，还有皇长孙在呢……”换言之，康王要想上位，不光要对付宁王这个虎视眈眈的弟弟，还要把东宫全窝端了才有可能。
夺嫡之争就是这么残酷，如果康王不是夏帝眼中最好的，那就只能让自己变成夏帝唯一的选择……
“谁说她会帮咱们了？”文贵妃慵懒地向后一靠，迎着殿门照进来的日光欣赏着自己新染了凤仙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道：“可只要关系熟了，趁机下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康王妃算是明白了，文贵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和秦羽眉交好，而是想要借她做一把解决东宫的刀。
文贵妃能在这后宫中盛宠多年，隐隐连皇后的风头都盖了过去，类似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可没少用过，将那些可能会成为自己威胁的低位嫔妃都先下手除去了，这才有长盛不衰的风光。
如今她在后宫中位同副后，甚至还被夏帝赐了协理六宫之权，皇后除了暗恨，已经奈何她不得了。文贵妃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康王的前途和福灵公主的婚事了。
至于十二皇子本就年幼，虽得夏帝喜爱，却对前头那些皇子们没有多大威胁。而只要康王能够上位，他一母同胞的幼弟难道还会没有前途？
康王妃是她给康王千挑万选出来的王妃，既有美貌又有心计，实在是国.母的最佳人选。因此在涉及到夺嫡的大业上，文贵妃可不允许她出任何差错。
康王指使京兆尹李昆朝秦羽眉下手，不但没有事成，反而还折了进去。如今京兆尹的位子又被宁王觊觎上了，这一笔买卖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回去告诉老三，让他不要太在意京兆尹的归属，也不要再伺机对秦羽眉下手了。”文贵妃这次叫康王妃进来，送精油只是借口，主要是要借她之口传递自己的打算。“陛下喜好制约平衡之术，总希望老三和老六势均力敌相斗。这几年皇儿风头太盛，若是再步步紧逼，只恐陛下不喜。”
文贵妃可是夏帝的枕边人，自然早就摸清了这位万乘之君的性子，是绝不愿看到朝中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的。康王和宁王要继续斗，但节奏绝不能太快，以免夏帝过早察觉他的心思。
“素云知道了，一定把母妃的话如实转告给殿下。”康王妃虽然有心计有手段，可到底还是年轻冒进了些。文贵妃也不得不时时耳提面命一番，以防这小两口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惹夏帝厌弃的事情。
坐上出宫的马车，侍女这才小心翼翼问道：“王妃，娘娘送的这两瓶精油该怎么处理？”
她知道康王妃不喜秦羽眉，便猜测她一定不会想用秦羽眉做的东西的。
不料康王妃笑得十分优雅得体，吩咐道：“把它摆在我房里最显眼的位置。”她要让所有来康王府上作客的女眷们都看到，自己对秦羽眉的沐浴精油是多么喜爱，这话早晚就会传到秦羽眉耳中的。
***
是夜，秦羽眉正熟睡着，突然有几个穿了夜行衣，身手很是灵活的男人跃过公主府的高墙，直奔鹤羽楼而去。
他们分工严密，先是往院中各个房间里吹了一种淡青色的烟雾，确定所有人都失去意识后，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主屋的门，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卧室。
秦羽眉只隐约闻到一种奇妙的香气，紧接着就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睡。
黑衣人连带着被子将她卷起来，扛在肩上就往外跑。墙下早有准备好接应的马车，秦羽眉被丢进马车后，车轮立刻平稳飞快地转动起来，很快就上了出城的主干道。
“喂，醒醒！”
鼻间传来一阵刺鼻的臭味，还有人粗暴地推搡着她的身体。秦羽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站着四五个蒙面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她：“清醒了没有，快给我家主子治伤！”
秦羽眉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绑架了？而且对方不要赎金，却要她救人？
“有你们这么请大夫的吗？”她揉了揉被推得生疼的肩膀，不满地朝对方大吼。“想让我出手，端上百两黄金先！”
“黄金没有，只有这个——”站在中间那个人眼露凶光，手里捏着一把锃亮的匕首朝她脸上比了比，“乖乖救人，大爷答应毫发无损地送你回去。不然嘛——”话虽然未说完，可语中威胁之意很是明显。
秦羽眉默默估算了一下敌我双方力量差距，理智地放弃了反抗的念头，只是反问：“你保证能送我回去？”
“只要治好我们主子的伤，自然送你回去。”中间的大汉似乎是领头的，他说的话没有人反驳的。
秦羽眉又故意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勉强点点头。“好吧，我救——病人受了什么伤？”
“是毒蛇咬伤的，已经昏迷高热了。”
毒蛇咬伤？不会那么巧吧？秦羽眉立刻想起了那天早上在自家门口中毒又杀人的桃花眼少年来。
那些闹事的人已经被她送去京兆府衙了，还向暂代京兆府事务的少尹详细描述了凶手的长相，如今满大街都贴着他的通缉形影图，却遍寻不见踪迹。
难不成他有同伙，现在躲在这里？秦羽眉按捺下心中疑问，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慢慢爬起身，对领头大汉道：“带我先去看看病人。”
借着幽暗的光线，她隐约看清了自己身处一间破庙之中，大汉带她绕到佛像后方，就看到地上躺着一道人影，头脸却被盖了个严严实实。
秦羽眉飞快扫了一眼整体身形，再对照伤口的位置，基本可以确认就是桃花眼无疑。可对方既然不想让她看清真容，她若是说自己认识这个人，只怕真的要被灭口——那些人身上有见过血的杀气，秦羽眉能感受得到。
大不了等明天一早，她再让人去京兆府衙报个信，让官兵来这里一窝端好了……
秦羽眉下定决心，立刻蹲下.身子，检查起伤口来。
她一皱眉就被守在一旁的大汉察觉，立刻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有——你们忘记带我的药箱过来了，我要怎么处理伤口？”秦羽眉转头看他，一副无可奈何模样。
虽然桃花眼在她家门口惹出了人命案，可若是就任凭这么毒发身亡了，那岂不成了无头公案，又给赵家兴风作浪的机会了？
她要治好他，再送他进大狱，才能把公主府从这件事里彻底摘出来。
大汉一愣，又觉得秦羽眉像是在无理取闹，若是他们再回去取药箱，被公主府的人发现了怎么办？沉声道：“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去准备，别想骗我们回去。”
秦羽眉无力望天，她倒是想这么干，可自己需要的药剂都不是寻常药堂里有的啊。看那大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八成是觉得她在故意拿乔了吧？她也没法解释，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道：“不回去取我的药箱也可以，但我能用的药就有限了，救不救得回来也不一定。”
唰地一声，那大汉突然抽刀抵在秦羽眉的颈间，冷声道：“你必须救活他，否则要你拿命来抵！”
秦羽眉深吸一口气：大夫果然是个高危行业啊……她一动也不敢动，和大汉打着商量：“我是大夫，只要我能救活他，就绝不可能见死不救。你先把刀拿开，让我尽力试试，行了吧？”
“他什么时候康复过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大汉收了刀，不容置喙的道。
秦羽眉像是没听见似的，闭着眼睛回忆着前几天看过的医术，缓缓道：“鬼针草、苦参、大蓟各三钱，茜草、万年青根各二钱。这是解蛇毒的常用药方。若是银环蛇之毒，就加徐长卿三钱，鱼腥草五钱，一同煎服。”
大汉记忆力甚好，只听了一遍就准确无误地复述出来，转身就要安排人去抓药，脚下却突然一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中的是银环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