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眉,你刚才也太冲动了。”
安阳长公主冷着脸走了,孙远黛这才忧心地看向秦羽眉:“怎么说长公主也是这沁园的主人,谁都知道她这么多年最难过的就是没能陪在驸马身边。你……唉。”
孙远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她以前也没这么冲动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羽眉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太医院那群庸医……不是有心要惹长公主不快的。”
发生了这么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几人也无心再逛园子了,顺着原路回返,到了宴饮的轩敞花厅,各自落座。
定国公夫人见秦羽眉和女儿一同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趁着四周无人注意时低声道:“公主,多谢你治好了沅君的脸,我真是无以为报……”
秦羽眉已经被这些感谢搞得头都要大了,连忙扯过何沅君挡住自己:“我和沅君一见如故,应该的应该的。”
花厅是鸳鸯厅,分作两端,中间有一排绢纱屏风将男女隔开。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古怪--千金小姐们一想到自己的意中人可能就坐在对面,明知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将用餐礼仪做得无可挑剔,时不时又偷偷转过头去,想要透过屏风间的空隙小觑一二。
安阳长公主坐在上首,脸色却不太好。众人窃窃私语互相打听,便有得了夏侯宁心授意的几家小姐,悄悄将秦羽眉出言顶撞长公主的事传播开去。
一时间,正埋头吃东西的秦羽眉又成了众人视线焦点,而她却毫无所觉。
入席是按品级落座的,孙远黛没能和秦羽眉坐在一起,此时发现气氛不对,却也找不到机会提醒秦羽眉,有些焦急地往她那边望了好几眼,最后索性一狠心,起身对众人推脱说要去更衣,经过秦羽眉身边时使劲扯了一把她的衣袖。
秦羽眉冷不丁被扯得一愣,一抬头就看见孙远黛站在自己身边,语速飞快:“羽眉,你不是要去更衣吗?一起去吧。”说完就牵住秦羽眉的手往外走。
二人相携离开后,花厅中又响起一阵嘈嘈切切的低语。
有人好奇:“永平侯夫人什么时候和秦羽眉走得这么近了?”
有人一脸明白:“还不是之前孙府的丧事闹的?侯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就总被那一对嫡出的兄妹欺负,结果他们俩现在落在秦羽眉手里了,侯夫人能不高兴么。”
“怎么这样啊,那好歹也是她娘家……”
“你没听说永平侯娶妻那年,孙夫人连嫁妆都不肯出吗……”
一群中年妇女凑在一起八卦的功力不容小觑,这么一会儿就歪楼歪到许于飞和孙远黛身上去了。好听的难听的都有,孙远黛的仇恨值果然要比秦羽眉高多了。
赵四小姐狠狠盯着秦羽眉离开的背影,恨不得用目光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夏侯宁心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悄然勾起,抬手招来自己身边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又朝赵四小姐那边看了一眼。
既然秦羽眉自己惹是生非,那她也不介意给她多找几个敌人……
秦羽眉浑然无觉地被孙远黛拽出了花厅,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们无不无聊啊。”秦羽眉头疼地揉着额角,“长公主还没说什么呢,她们就开始迫不及待排揎我了?”
“跟红顶白拜高踩低,本就是她们最爱做的事情。”孙远黛颇有感慨的道:“不信你回头去看看,那些当面跟我言笑晏晏的各家夫人,现在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她知道自己确实运气太好,一个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她都已经拥有了,除了……
孙远黛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小腹,无声地叹了口气。
姨娘在侯府这些日子,可没少劝她赶紧给侯爷生个孩子,生怕她步了自己的后尘,莫名其妙得上这个病——四姨娘觉得,一定是自己怀这一胎时年纪大了,所以才生不下来的。孙远黛趁着自己年轻,就该赶紧生上三五个才行。不然偌大的侯府,今后要靠谁来继承家业?
许于飞那几个继兄弟,整日盯着侯府的产业,眼睛都要红了……
二人用更衣的借口溜了出来,也没打算再回去看那群女人虚情假意了,趁着此时四下无人,沁园清净得很,又四处闲逛了起来。
说话间,孙远黛突然呀了一声,抬手摸着耳垂:“我的耳坠子丢了一只!那是侯爷今年送我的生辰礼物呢!”
秦羽眉也停住脚步,低头帮着她四下寻找起来,可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说不定是落在更衣间了,我先回去找找,你在这里等我。”孙远黛转身就要往回走,秦羽眉忙道:“那我在这附近也帮你找一找。”
花木繁盛的园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秦羽眉一人,她弯下-身子,一寸一寸在地面上搜寻着。
“啊!”
不远处的假山中突然传来一道叫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不会是有人摔下来了吧?秦羽眉赶紧走了过去,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跌坐在假山下,小腿软软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调皮?”秦羽眉见对方年纪不大,下意识地就忘记了自己此时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一开口就有点老气横秋的。她蹲在他身前,伸手去捏了捏他的小腿:“不会是骨折了吧……”
少年痛得倒吸了口凉气,不客气地打开秦羽眉的手,朝她竖起眉毛:“别碰我!”
语气虽然凶,耳根处的那一点红却出卖了他此刻紧张的情绪。
秦羽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的啊。我是要给你看伤,你想什么呢?”
“你又不是大夫,你会看什么伤。”少年被说破心思,更别扭了,偏过头去不肯看她。“不用你看,我自己能走——”
说完就双手支地想要起身,可小腿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他忍不住又低呼了一声,重新跌回地上。
“啧啧,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就是爱逞强。”秦羽眉摇着头,故意酸了他一句,手上略一用力就把他按在了原地。“不想以后变跛子,就听我的话别乱动。”
少年神情微怔,一抬头就对上秦羽眉专注的眼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伤处。
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可偏偏就让人觉得很可信……
他老老实实地不动了,任凭秦羽眉在他腿上按来按去。
“这里痛不痛?这里,还是这里?”
语气冷冰冰的,根本不像是在关心他,可又确实是在替他检查伤处。
直到秦羽眉按在了他胫骨下端,少年才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小声道:“……就是这里。”
听起来还像是不好意思了……秦羽眉安慰地朝他笑了笑:“骨头断了确实很痛,没什么丢人的。”顺便又在他身上各处打量了几眼,问道:“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少年摇头。
“那把靴子和袜子脱了,裤子挽上去,我看看有没有擦伤。”秦羽眉随口吩咐着。她刚才看见少年的裤子上已经染了点点血迹,想来一定是有擦伤。
少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不把袜子脱了,我怎么给你上药?”秦羽眉丢给他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连这点小事都不明白?
少年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男女有别,我怎么能当着你的面就……就脱袜子?”更别说还要把腿露出来了……
“你才多大?还学会男女有别了。”秦羽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又不是女孩子,露个大腿怎么了。”反过来的话,她才叫吃亏呢。
“七岁不同席……”少年犹自辩解着,秦羽眉的手却快,一把扯下他的靴子丢到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接下来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很好调-戏的样子?纯情的样子简直太萌啦。
“再磨蹭一会儿,骨头真的会长歪哦。”秦羽眉恶意地恐吓着。
少年算是被她吓怕了,老老实实自己解开袜子,将裤脚挽了上去,露出已经有些肿胀的小腿,上面还有几处擦伤,往外渗着血。
幸好秦羽眉现在养成了随身带药的好习惯,当即掏出一个便携装的云南白药喷雾剂,摇了几下,突然对少年道:“把嘴捂上。”
少年不明所以,却还是按她的话做了。
他刚把嘴捂上,秦羽眉立刻朝伤口喷了一大片云南白药,伤口上传来的刺痛让他差点尖叫出声,这才明白为什么要捂嘴了,赶紧把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皱着眉头闷哼了几声。
秦羽眉又往自己手上喷了几下,权当做消毒,估摸着伤口处的刺激过去得差不多了,双手按上少年的小腿,顺着骨折处的接缝往上一抬,将错位的胫骨又安了回去。
少年还没来得及把手放下,很不幸地又遭遇了一波正骨剧痛,差点把自己手心咬破,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水汪汪的眼睛瞪着秦羽眉,无声地抗议着。
秦羽眉毫无愧疚感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谁让你贪玩去爬假山的?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