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闹腾了一通，下午各家贵女也没什么心思再游园玩乐了，只有几个心思活络，想着要攀附宗室的，吵着嚷着要去乘小船游湖。
游湖嘛，自然是要顺水而行的了，说不准哪家宗亲就站在某处岸边赏景，看到这泛舟湖上的青春少女，可不就容易看对眼了？
秦羽眉不想凑这个热闹。她刚和赵四小姐打了一架，算是两败俱伤，如今安阳长公主还在呢，她更不能表现得太出格了，便老老实实找了间空置厢房，拉着孙远黛和何沅君进去说话。
何沅君还没从刚才长公主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急得六神无主：“公主，怎么办？我和母亲都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发这个帖子给秦羽眉了，真是无妄之灾。
“安心，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上赶着的买卖不算买卖’？”秦羽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本就没打算刻意谄媚讨好这些官太太，她们若是觉得我今日行事鲁莽，不值得结交，那就罢了。我还不稀罕认识这种胆小怕事的人呢。”
可她今天出手教训赵四小姐是寻了替孙远黛出头的理由，秦羽眉就不信，所有人都是站在赵四小姐那边的。总该有人能夸她一句勇敢无畏吧？
别忘了，她还是个大夫，是个受过夏帝嘉奖的大夫。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就算那些人不敢和她结交，但也绝不可能把她得罪狠了。
像赵四小姐那样的，才真是胸大无脑呢。
秦羽眉一想到程锦瑟此刻可能已经被齐王带了回去，心里就觉得痛快：你倾心仰慕的齐王殿下，宁愿从你手里要走一个丫鬟，也不肯多看你一眼，这种感觉一定很绝望吧？
孙远黛见她想得出神，还以为秦羽眉是在担心安阳长公主罚的抄书，主动请缨：“此事因我而起，那五十遍女四书，我替你抄就是了。”
秦羽眉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若是让长公主发现了，只怕又要找机会罚我了。”
不就是抄书么，反正她也没规定期限，自己就慢慢抄好了。还能显得认真学习，深刻领会了呢。
孙远黛闻言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长公主看似古板严苛，十分重规矩，却又不是那等心黑手很的恶人。罚你抄书，也是希望你今后行事莫要冲动了。”
三人难得清静，便在窗下赏景聊天，品茶吃糕，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约莫着到了该回去的时辰，孙远黛便带着二人往沁园大门走。
秦羽眉有些歉意地看着还戴着面纱的何沅君，小声道：“为了陪我，你都没跟着何夫人去交际吧？难为你还戴着面纱了，我一定尽快把根源找出来。”
孙远黛是侯夫人，她又还是名义上的顺义王妃，来赏花会不过是凑个热闹。倒是想何沅君这般未出阁年龄又偏大的姑娘，才该和各家夫人多走动才是。
何沅君只是摇了摇头，神情很平静：“世人皆爱美，她们知道我的脸还是那个样子，又怎么愿意和我母亲议亲？反正也折腾过那一遭了，顺其自然吧。”
她说的应该是当年和连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场婚约吧。秦羽眉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沅君时，她还对自己的未来表示过憧憬和担忧的，怎么还没过多久，看着倒像是心如死灰了？
难不成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秦羽眉下意识地看了孙远黛一眼，后者会意地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一个“连”字。
原来何夫人眼看着自家宝贝女儿的脸一天天康复，心中忍不住激动，就将此事告诉了素日和自己交好的几个夫人，谁知又不知怎么传进了连家人那里。
连天野至今还未能娶上正妻，就没法生出名正言顺的嫡子。连太夫人也急了，整日在家里咒骂何沅君是个惹祸精，当初听说她莫名毁容时还高兴了好久。可如今听说何沅君的脸已经好了，而以她现在的年纪肯定是要急着说人家的，连太夫人脑筋一转，又想怂恿着连将军去定国公府提亲，将何沅君再娶进门。
她连理由都想好了，冠冕堂皇的：“……咱们本就和何家有婚约，那几年也是因为何家小姐非要给祖母守孝闹的，咱们不是也允了她吗？如今孝期已过，男未婚女未嫁，这不正是天定良缘？”
说来说去就是一通胡搅蛮缠，硬把自己当年先给孙子纳妾的事略过不提，又将退婚的原因都归咎在何沅君执意守孝上。也不说连天野现在无妻可娶，偏偏要拿什么命中注定来说事。
连太夫人算盘打得响：只要能把何沅君娶回来，征西将军府的名声也能挽回一二，她更能好好磋磨一顿这个孙媳妇来出气！
连将军是个怕老娘的，又被她这一通忽悠得晕乎乎的，自以为说得挺有道理，居然还真仗着自己和定国公从前的交情，又上门去提两家结亲的事了。
何夫人当时都要气炸了：你们家儿子是什么货色，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从前是我们不知道，稀里糊涂应了婚约，好不容易才断了，居然还敢上门来？我大好的女儿凭什么一进连家门就得喝姨娘和庶子庶女奉的茶？传出去了，我们定国公府还要不要脸了？
虽说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可哪个母亲又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遇到个一心一意始终如一的良人？
就凭连天野这未娶妻先纳妾的做派，何夫人就一百个看不上他。
可何夫人态度坚决，定国公却心软了。连将军拉着他的手一通哭诉：“我们家三代单传一棵独苗，我娘她就是想要连家能早日开枝散叶，当初才想要沅君早点过门的。可谁承想最后闹得这么难收场？我们天野房里至今连个能管事的都没有，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何夫人在一旁磨牙冷笑：开枝散叶？那你怎么不去娶一窝小老婆回来使劲生呢？非要你儿子婚前乱搞什么？
这连太夫人的手伸得太长了，不往儿子房里塞人，倒先管起孙子来了。有这么个太婆婆，女儿以后还能好？
定国公心中微动：他早年也是跟连将军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更是得过他救命之恩。不然也不会将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许给一个至今无官无爵的连天野了，他纯粹是想报恩的。
可一对上何夫人那杀气腾腾要吃人的目光，定国公还真不敢就这么贸贸然开口应下。
连将军见势不妙，想起出门前老娘教的一招，当即使劲憋了一口气，眼圈通红，哽咽着道：“好兄弟，你就看在当年我为你挡了一箭的份上，全了连家的脸面吧。征西将军府和国公府的亲事，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啊……”
何沅君容貌品行都是上佳，连将军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自己早年和定国公在军中的交情，这么一位且美且贤的国公府大小姐根本不可能说给连家做媳妇的。可若是这一次还不能成事，难不成还真要他给儿子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回去？
连将军虽然不满儿子房里那些荒唐事，可真到了挑选正妻的时候，心里还是不愿亏待了连天野。
定国公一听连将军连当年的事都翻出来了，这下可真是左右为难--当初两家就许诺要结为两姓之好的，可谁能想到连太夫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BOSS，居然将好好的亲事搅成这个样子。
虽说风波已经过去了几年，可保不齐还有人盯着后续发展呢。若是何沅君再嫁别家，只怕多少也要影响名声，说国公府大小姐主意太正，不好拿捏什么的。
是以如今是何夫人强烈反对何沅君嫁进连家，却又不能阻止定国公想要报恩的强烈愿望。夫妻俩为了长女的婚事，也快要打起来了。
“连家也真是不要脸，娶不上老婆就又回来找你？真当国公府的小姐没人要么？”秦羽眉听得一脸愤愤。
何沅君眉眼间笼着一汪愁绪，淡淡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爹爹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嫁了……”一想到自己当年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去退了婚，如今还要搅进连家那摊浑水里，何沅君眼中泪光闪闪，低落得不行。
“这怎么行？”秦羽眉没想到何沅君骨子里还是个重孝的，哪怕亲事不合意，为了父母也要嫁？
孙远黛当年和许于飞的亲事也经历了好一番波折，最是能体会这种身不由己的心情，主动劝道：“虽然婚姻大事是要凭父母做主没错，可你也不能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主意吧？真若是再进了连家，你该拿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怎么办？连太夫人难道会由着你处置他们？”
何沅君眼前一亮，期盼地看着她：“请远黛姐姐教我。”
孙远黛想起了当年孙夫人做出的那一堆糊涂事，福至心灵间，不由笑道：“定国公不是要还连将军的救命之恩，才要与连家结两姓之好么？反正都是嫁女儿，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哪怕是国公府庶出的小姐，征西将军府也算是高攀了吧？”
这种嫡姐不愿嫁或嫁不成，就拿庶妹顶缸的事也不算什么稀罕的，定国公府已经做了让步，料想连将军也不敢指名要何沅君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