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一进门就差点被正殿内富丽堂皇的摆设晃花了眼,一阵娇声软语从上方传来,却是除了文贵妃外,还有几位宫妃也在场。
她微怔的表情被文贵妃注意到了,当即很好心地替她引见:“这是陈贤妃、何惠妃、赵贞妃。她们几个原本是来找本宫喝茶说话儿的,听说你要来,又特意留下来的。”
陈贤妃是八皇子襄王生母。襄王幼时摔断了腿,治好后也留下了一丝跛脚的痕迹,基本与皇位无缘了。襄王自知继位无望,早早就信了道教,时常不远千里往龙虎山与天师道高人探讨,倒是不常在帝京里,更不必说上朝了。
夏帝对这个身有残疾的儿子也很宽容,因此襄王的身家也是诸皇子中最丰厚的。而陈贤妃也不知是不是随了儿子的信仰,即便身居高位,穿得也很是素净清雅,却别有一番婉约风情,能看出年轻时也一定是个美人儿。
何惠妃是现任定国公之妹,也就是何沅君的亲姑母,是个面容温婉神情平静的美人儿。她入宫多年却一直无子,夏帝新鲜劲儿一过,也很少去她宫里了,是以虽然封妃,却比陈贤妃更加没有存在感。
坐在最右边那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娇俏宫妃就是最近在文贵妃之下风头最盛的赵贞妃了。她出身本来不高,可却因为长相甜美、善解人意而成了夏帝的新宠。而能在皇后和文贵妃这两座大山下左右逢源求得生存,也足以证明她并非只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天真无害。
赵贞妃育有十皇子,今年才十岁,看着和他母亲一样,也是个天真活泼的性子。
秦羽眉大致将这几人各异的神情收紧眼底,立刻规规矩矩见了礼。
赵贞妃率先掩口一笑,清凌凌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哎哟,永安公主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真真是个美人儿胚子呢!”
她唇角上扬,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而是仔细打量着秦羽眉的举动神情。
作为近年来能和文贵妃平分秋色的得宠宫妃,赵贞妃显然也是知道什么的。
何惠妃却在侄女何沅君那里听了不少秦羽眉的好话,今日也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替她周旋了一回:“是啊,不光人美,更是心慈,本宫还要谢你,解了本宫娘家侄女的愁事呢。”言罢从头上拔下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交给身后的宫女:“小小心意,你收着吧。”
陈贤妃左看右看,突然也笑了:“你们俩一个夸人美,一个送首饰,我若是再不表示,岂不是显得太木了?”也取下头上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送了过去。“这还是老八去年从南齐带回来的,我一直嫌它太过华丽,很少戴出门。如今一看,正衬你这样的小丫头。”
赵贞妃眼珠一转,故作不解的道:“贤妃姐姐这是怎么说的?永安公主可不是小丫头了,怎么说人家也曾是奉旨和亲的顺义王妃……是为人妇了呢。”
此言一出,就连文贵妃都稍稍变了脸色。
秦羽眉这一重身份,就连夏帝都不曾提起过。当初皇后和夏侯宁心想要以此逼迫秦羽眉自尽,不但没能得手,过后也被敲打了一番。赵贞妃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人是她请来的,赵贞妃这么一搅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她的授意……文贵妃轻咳一声,自自然然地岔开话题:“说起来,你送来的那几瓶沐浴精油很是好用,本宫和几位姐妹都很喜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的味道?”
虽然精油是孙远黛送来的,可她当初也言明这是秦羽眉研制出来的,文贵妃这么一套也不算什么。
秦羽眉一抬眸就能看见赵贞妃娇俏面容上那一抹怨恨嫉妒不甘混合而成的眼锋,心中不解,却还是低下头沉着应答:“……娘娘也明白,新的香方不是那么容易制出来的。羽眉还在努力,只是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会有新品了。”
“无妨,那就照着上次的样例再给本宫送几瓶来。”文贵妃原本也不是为了打听这沐浴精油的,见秦羽眉似乎并没有对赵贞妃的话生气,便也无所谓了。
不料赵贞妃紧接着立刻开口道:“永安公主,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既然贵妃姐姐都有,那也不能少了我们才行。”
秦羽眉越发搞不明白赵贞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一一应下。心里直叫苦:下次再也不进后宫了,看这群女人打机锋真是烦得要命!
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话题又转到美容养颜上,总算是勉强对上秦羽眉的专业了。她观察着几位娘娘的气色,试探着给她们开了几个美容方子,又推荐了几道补血养颜的药膳,殿内的气氛总算又活跃了回来。
说话间,突然有宫人通报,福灵公主来了。
紧接着一个十二三岁,面色苍白,身量纤弱的少女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她在秦羽眉身旁站定,先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婷婷下摆:“福灵给母妃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文贵妃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又是自幼体弱多病,向来疼爱得跟心肝儿似的,忙朝她招手:“瞧你,身子不适就在房里休息着,大老远跑过来一趟做什么?快到母妃身边来。”
陈贤妃性情温和,主动开口赞道:“我瞧着福灵的气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想来太医这次用的方子是对症了。”文贵妃向来爱听这样的话。
福灵公主走上去后对她轻绽嘴角:“借贤妃娘娘吉言,福灵怎敢不好?”她虽然身子弱,可心思一点也不比别人浅。
赵贞妃突然大惊小怪地呀了一声,笑吟吟地望向坐在下方的秦羽眉:“我倒忘了,咱们这里现在不就坐着一个神医吗?永安公主,要不就请你给福灵公主瞧瞧?”
秦羽眉越发觉得,这个赵贞妃今天就是专门来给她挑事儿的吧……忙起身推辞:“羽眉医术浅薄,不敢托大。公主身子金贵,自然有太医院妙手调理。”
赵贞妃却像是不依不饶似的:“这话怎么说的?福灵的身子再金贵,还能贵得过太子殿下去?我可听陛下说了,公主给太子殿下诊病时,威风可大着呢,还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赶了出去……”
“不过事急从权罢了。”秦羽眉的意思很清楚:那是因为当时太子要挂了!福灵公主现在还好好站在这里,哪还用得上她来治?
文贵妃终于也忍不住对赵贞妃动了气,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十皇子应该也到了下学的时辰了吧?贞妃妹妹不用回去给他准备点甜汤点心,垫垫肚子?陛下向来关心皇子们的学业,妹妹可别舍本逐末了。”
谁不知道十皇子的功课是宗室子弟中最差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这个美貌无脑的娘!
文贵妃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操心好你儿子的事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果然,赵贞妃脸色变了变,耳根处泛起淡淡红晕,终于没控制住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陈贤妃忙跳出来打圆场:“哎呀,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也得回去抄经了。就不叨扰贵妃姐姐了,改日再来找您说话儿。”
襄王信道,陈贤妃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这母子俩倒也有趣。
何惠妃除了一开始为秦羽眉解围,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如今陈贤妃张罗着要走,她也默默起身朝文贵妃告别。
赵贞妃再没眼色,也总不能继续死皮赖脸地留在翊坤宫了,只能跟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正殿内只余文贵妃母女和秦羽眉三人。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告退了,却听文贵妃开口挽留:“公主,本宫觉得贞妃妹妹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你今日来了我这里,不如就顺便给福林看看吧。”
顿了顿,又道:“福灵是本宫唯一的女儿,若是她的身子能有起色,本宫必有重谢。”
秦羽眉抬头望去,就看到福灵公主安静乖巧地偎在文贵妃身边,而文贵妃则是一脸怜惜地抚着她的侧脸。
天下慈母心,大抵如一……秦羽眉叹了口气,心中原本的坚持也没那么强烈了,点点头:“贵妃娘娘言重了,羽眉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于是三人又移到后殿,让福灵公主坐到了榻上。她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面对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进退有度气度沉稳的永安公主,也忍不住偷偷多打量了几眼。
自己前些日子用的那种香香的沐浴精油,就是她做出来的吗?还有那些好看的透明瓶子,比给她装药的小瓷瓶好看多了。
这些都是哪儿来的?她为什么会这些东西?福灵公主好奇极了,可碍于文贵妃在场,又不敢多和秦羽眉说话。
她知道,别看母妃现在对秦羽眉和颜悦色,却几次和王妃嫂嫂商量着怎么利用她……那时她在里间榻上小憩,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