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凳子上,云无忧还没回过神来。
“无忧,好久不见了。”冰韵叹了口气,距离上次见面,有千年了,的确是好久了呢。
“才一年好吧。”云无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原本绷着的身体也逐渐的放松,她不过才离开皇宫半个月就听闻这女人从马上摔断了腿,还没等她回来奚落,便又听到这人去了边关,本来她也想去边关凑凑热闹的,手头却有事情耽搁了。
等她把事情处理完,人家又从边关回京了。
等她想要回京的时候,便听到这女人担任了选任太子妃的宫仕——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一路上听到形形色色的传言,听的她云里雾里的,只想当面质问这个女人到底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即使皇上做的不地道,但是已经这么直白的把人放到这个位置上,明摆着就想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让她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妃,孰料这女人还真是恪尽职守,说给太子选妃子就是选妃子——从那些秀女中,根本连考虑都不考虑自己的事情。
“可是我却觉得好久了呢。”冰韵笑。
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经历了太多。
云无忧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能是想到在边关的苦日子了?亦或许,是这次选秀真的让面前这个人似乎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轻松解决的女子感到心累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亦或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总之,云无忧就是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和印象中的那个女子出入很大。
“怎么不说话?看着我做什么?”冰韵往嘴里送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果真这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是最让她觉得反感的,刚才的那一切猜测都是浮云。
“既然来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反正你冰韵最不屑别人在你面前拐弯抹角不是么。云无忧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答应干爹任职,你明明可以推脱掉的。”
也许是怀着对义兄的愧疚与怀念,对于义兄这个遗腹子,上官明清可以说是百般娇宠,“干爹”这个在民间十分普通的称呼放到皇宫中可是绝对的大不敬之罪,但是上官明清却从未就此罚过云无忧,这人在上官明清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冰韵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苦笑,“无忧,他是君,我是臣。”
君受命,臣怎可不受;若不受,即是抗旨,即是藐视朝廷,藐视皇族。
她,怎么敢。
听出了冰韵话中的无奈,云无忧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这话能从这人的嘴里说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你……”
“无忧,他怜你爱你是因为你是他义兄之女,而我,不过是他一个臣子的女儿罢了,仅此而已。”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放过我这个抗旨之人呢?
“我……”云无忧是极其聪明之人,否则光靠着自家父亲和皇上的交情她根本在后宫站不住脚根,也不可能在前世和冰韵斗了大半辈子各有胜负了。
被冰韵这么一点,云无忧想了想,便也清楚了,叹了口气,“干爹是做的有些过了。”随即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但是冰韵,聪明如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干爹让你当这个宫仕的意图。”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冰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无忧,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喜欢上官子莜的吧。我退出,对你,不是更好么。”
云无忧被堵了个正着,愤愤的看着她,“即使没有你我也能得到子莜哥哥的心,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
冰韵无奈的摇摇头,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性子,果真一点都没变。
明明内心高兴至极,说出来的话却刺得人不要不要的。
真是讨厌的丫头啊。
“别转移话题,快点说,为什么这次这么痛快的退出,这不像你。”云无忧并不想转移话题,或者说,不想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还真是喜欢刨根问底。”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快说。”云无忧催促道。
“在你眼里我应该怎么反应?”冰韵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挑眉问道。
“自然是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站在子莜哥哥身边。”云无忧理所当然的说道。
冰韵抽抽嘴角,“在你眼里上官子莜真就这么好?”
“那是,子莜哥哥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看的男子。”云无忧说完两颊粉红。
冰韵无奈的看着她,还真是这辈子非他不嫁呢。
“这人在你眼里是宝,在我眼里,却只是个童年玩伴而已。”
“你怎么……”闻言,云无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冰韵,你不是吃什么脏东西了吧,子莜哥那么好,还是太子,当了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你居然……”居然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来。
冰韵笑笑,“太子妃如何,皇后又如何。”她就是不稀罕了能咋滴。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大不敬,但是这里可是冰韵的地盘,房顶有两位高手坐镇,外面别说偷听的,方圆半里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龙啸凤鸣听到也只会给自家少谷主鼓掌而已。
若说冰韵刚才的话不过是让她觉得这人是被逼无奈,而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话中有话,云无忧正色道,“冰韵,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子莜哥哥对你做什么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若不是,为何会让她改变这么大。
虽说以前也是上官子莜总围着冰韵转,冰韵虽有时会不耐,但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还是在这一年中发生的。
冰韵惊异于这人的敏感,不过还是摇摇头,“无忧,子莜人很好,”在你没离开之前,真的很好很好,只是,“皇宫这个地方,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梦寐以求的,但,这里不适合我,你懂我的意思么?”
上辈子的一意孤行,得到的是什么?满门抄斩,弃尸乱葬……
今生,若还是犯这种错误,那她真是枉在奈何桥畔守了千年。
云无忧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跟不上冰韵,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女子所说的话,是她离开这里太久了么,久到,这个一向波澜不惊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很好的解决的女子,会在自己面前撕下面具,会在自己面前显示出柔弱的那一面。
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这个女子,或者说,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个自己一直认为是情敌的女子——突然这人潇洒的对自己说,我退出,这个人我让给你,莫名的让她有一种续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那么,无力……
“仅仅是因为皇宫么?”
冰韵摇摇头,“自然不是,无忧,我没骗你,我对上官子莜,真的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会改变。”我也绝对不会让它改变。冰韵说的认真。
“他,不好么?”云无忧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前飞过,想要抓住,却是徒劳,只能喃喃道。
“不,他很好。”冰韵笑道,“但是好并不等于适合。”
曾经她也认为这人是最好的,但是给自己的结果却是什么?
云无忧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人,“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
能让一个骄傲的女人有如此转变的,也只有那个“情”字了,就如同她一直坚信子莜哥哥会是她的相公一样,冰韵也一定是找到了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了,是不是……
冰韵一愣,随即大笑出声,笑的眼泪的出来了。
却笑的云无忧莫名其妙,连连思考是不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站在她身后当背景的冷君清无奈的伸出手拍拍她的背,接过碧如递过的帕子给面前这个女人擦眼泪——这人啊,还是那种洒脱的性子,稳重,也只是唬唬那些外人罢了,在自己人面前,没装多一会儿,马上原形毕露了……
冰韵理所当然的让自家木头擦眼泪,但还是在笑着,云无忧却瞬间明白了。
“是他……”
冰韵慢慢止住了笑,见面前这人一脸正色,冲她摆摆手,“不用这么严肃,”接到对方不赞同的目光,这才认真的点点头,“对,是他。”
冷君清把帕子交给碧如,继续站在那里充当背景——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别插嘴,不然这个话题绝对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为何?”
“认定了,就是他,没有原因。”因为说不清,道不尽,索性用这个词来概括一切罢。
云无忧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冰韵看出了她的想法,却不急于回答,只是起身打开窗,让外面的红梅映进来,“这梅,在文人骚客严重,是傲骨,是纯净,在农夫眼里却只是碍着他种地的木材罢了。”
云无忧叹了口气,“冰韵,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你是大智若愚还是傻的可爱,世人都说相府嫡女智慧举世无双……”
“事实上也是举世无双。”冰韵笑眯眯的断了她的话。
“还有这脸皮厚度也是。”云无忧没忍住,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