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漫野飞霞2离九在马车上浑浑噩噩的呆了好久，即使岐南将伊何派来跟踪他们的护卫全都甩掉了，离九依旧一言不发。
岐南看着像木头一样待在马车里的离九，离九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自己，可是，目光毫无焦距，空空洞洞的。
“离九，你，舍不得？”岐南开口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只是想要离九开心一些，就像以前两个人坐在月光下的屋脊上，看着很远很远的月亮，离九笑着说你看那里有一只鸟的样子。
“没有啊，南哥哥。”离九木然的笑笑，“我们到哪里了？”
“沫水。”
“到了沫水啦。”离九笑起来，“南哥哥，我们下去看看吧。”
到处都是野草，它们修长的枝叶覆盖了每一寸土地，一栋低矮的茅屋已经倒塌了一半，只有另一半和一根危险的横梁还在它应在的地方。那些很久没人用过的粗陋的器具也一并被淹没在疯长的野草里，那些草好像完全失去束缚的巨人，肆意伸展着自己的肢体。
在野草里淹没的还有一些破碎的人的骨骼，一个被生生斩掉半块的墓碑。离九看不出那是什么武器，也许是一把锋利的剑，她轻轻摩挲着墓碑上参差的断口，“南哥哥，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岐南不说话，径直去收拾看起来还完好的一间草屋。离九叫住他：“南哥哥，再向东十五步，你脚下会有一坛酒。”
岐南依言挖出了一坛保存良好的酒，离九看着岐南把酒从黏黏的泥土里拿出来，有一恍惚的失神，原来它真的还在啊。
“你还记得我和哥哥一起在外面疯跑的时候么？就是那时候我埋给哥哥的。”
岐南打开它，一股花香和着酒的醇香飘出来，“这个酒真是越埋越香啊。”离九轻轻地说。
“百芳酒吧。”
“对啊。早知道就不埋了，拿去给哥哥喝又怎样呢？”
岐南忍不住去看离九的脸，他知道离九不会哭，离九从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哭，离九总是笑，但是他不知道离九能不能坚持过去，离九越来越消瘦，看起来又有些萎顿。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就像一个精致的木偶。
“你看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骨骸被随便的丢弃，他们的墓碑被后人砍碎。他们已经死了啊，可是他们的墓碑上还在被人吐口水。”离九面无血色，自顾自的叙说。
岐南顺着离九纤细的手指去看她指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她说的骨骸和墓碑。
“他们以前是平民布衣还是王侯将相？是希图横扫四合还是只是做一辈小人物呢？他们到底有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呢？他们死的时候会不会遗憾呢？”
只有风在怒吼，好像那些不甘心的冤魂在回答这些被遗忘了千年的问题。
“他们的故事随着风一起消逝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离九说。
路人白骨，一梦千年。
“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离九牵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不要像他们一样啊，我将来可是要好好睡的。”离九的话里隐含了巨大的寒意，岐南不敢去想，他只是看着离九，轻声说：“不会的。”
离九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她原有的光彩，眸子里的水重又开始流动起来，“我知道，不会的。”她也轻声重复。
“南哥哥，我想吃你烤的山鸡啦。”离九笑着说。
夜很深了。风也小了下来，只能听见它们在破败不堪的房屋之间来回穿梭，含着低低的吼声，像寒冬里失魂落魄的流浪人在四处寻找可以遮风的破桥洞。
岐南再一次在漆黑的夜里醒过来，他看向另一个角落里沉睡的离九，离九的呼吸轻若白羽，微不可闻。但是，岐南看着她在黑夜里微微反光的白衣，白衣缓缓起伏，岐南就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仍然在他身边。
暗夜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微小的好像冬天里踩碎秋天的枯叶。岐南警觉起来，他听见了，这是深夜，就像冬天有雾的安静的清晨，能够听见哪怕是踩碎树叶的声音。
他们是什么人，岐南不知道。但是，他悄悄去叫醒了离九，离九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岐南将手指竖在嘴唇边，示意离九不要出声，他轻轻说：“有人，三个。都是高手，他们骑了马。”
离九仔细听那些为他送来情报的风声，确实是这样。深夜里潜行的人正在逐渐靠近，离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岐南也是，他回过头来看着离九：“我们无处可去。”
“对。”离九答道。
岐南看着破损的窗子放进来的星光，好像浩瀚又寂静的海洋，手里握着他的剑：“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是孤辰？”离九说。
“嗯，”岐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里的剑，“伊何把它重新锻造过。”
“是一把好剑呢，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它的杀意浸透了这里的空气。”离九淡淡的说。
“这把剑在我手里，它就只会保护你。”岐南回应。
“嗯，”离九轻轻地笑了，“南哥哥我当然相信你。这世间也许我只有你可以信任了吧。”
马蹄踏过坚硬的泥土的声音渐渐*近，“真的是他们。”离九说。
岐南借着星光依稀可以看见离九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他们要做什么呢？”岐南忽然明白了那三个人的身份，“还真是看得起我们，竟然派了三个人来。”
他们两个人都轻轻地笑了，离九伸出手去握住了岐南的手，她的手有微微的颤抖。岐南感觉到离九的手微微的凉，但他仔细的握住了那个柔软的纤细的手，“不要担心。”
岐南轻轻地说。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起去面对未知的命运。而真正的命运正乘着风雨，就要打来。
谁也不知道风雨之后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命活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