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暗雨和香
雨声像沉默的奔马，在屋内和屋外拉起一道晶莹的帘幕，割不断扯不开。
封阳的夏天到了，雨季也开始了，有经验的老农夫看一眼幽暗低沉的天空，捻捻胡须笑着点点头，“今年的雨水是不缺了。”宁国在九州里偏西偏北，雨水总是影响收成的重要因素。
封阳宫内却总是阴沉沉的，雨接连下了三天，而伊和母后的丧期刚过，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见到笑意。
离九回来已经十天了。
离九站在辰风阁的门口，风吹着她的裙摆，白绸制作的衣服细腻又精致，带了暗边的裙角绕着离九白皙挺拔的小腿飞舞，像只萦绕了离九脚踝的白色翼蝶。她站在飘摇的宫灯前看着外面沉默的雨。
远远的，伊和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自己打着宫灯，好像在照路，却不如说是在告诉一个人我来了。
这条路他自己走过很多次，离九出宫的三十天里，他每天都要沿着这条路到辰风阁来坐一坐，看一看空荡荡的辰风阁，就像他的心。有时候他会和明因说几句话，有时候不会。和明因说话有些无趣，可明因是离九的贴身宫女，他想知道些离九的事。于是他知道了每天离九都会坐在窗前看日落，愣愣的没有什么表情；伊和不在的时候，离九其实很少说话，就像一个要坐化的得道高人。伊和想想一个漂亮的神采飞扬的女孩子忽然静下来像一个入定的修者无悲无喜的看着夕阳落下山坡。该是何等寂寞啊。
伊和一个人走过长长的回廊，他知道接下来的拐角就可以看见辰风阁的雕花木门，他对这条路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对辰风阁比离九还熟悉。离九回来已经十天了，伊和却很少来看她，每次都是像今夜这样晚。
伊和在忙一个重大的事，他想要立后，立后的人选只有离九一个，他和那些迂腐顽固的大臣纠缠很久，那些人甚至以死相*，伊和看着怒目圆睁的大臣，仿佛要冲上来杀了自己。他拂袖而去，每个大臣都告诉他，离九是卑贱的人，是来历不明的妖女，而他只是不想再失去这样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转过角，拨开花廊上垂下来的花，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离九，离九像在等他，可是却又不看向他要来的方向，只是沉默的看着雨，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
“离九。”他轻轻地喊着那个站在那里的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女孩。
听到喊声的女孩子回过头来，本来毫无表情的脸绽开了最漂亮的笑容，在这个微寒的雨夜里点亮了一盏摇曳的灯。
“陛下。”女孩子笑着说。花开了满天，随着雨一起下落。
“你还没有睡啊。”伊和看着那个女孩子。
“在等陛下啊。”离九笑得那么自然又甜蜜。
“陛下，”她接过伊和手里的宫灯，比了个手势，“陛下，请进来。”
伊和随着她的手势进了辰风阁，辰风阁里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雨声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像一首奇异的歌。
伊和看了看辰风阁，明因不在就只有离九一个人。辰风阁里显得空空荡荡。
“住得还习惯么？”伊和坐在桌边，看着提了酒坛来的离九，她脸上的笑意未减。
“当然了，陛下。这里最好的一点就是清静。只有我和明因两个人，我喜欢清静。”离九边倒酒边说。
伊和注意到离九今天气色很好，她的脸依然有些苍白可是比昨天晚上来看她的时候那个沉睡的离九好多了。
“你刚回来不久，不适宜喝酒。”伊和看着晶莹的碗里透明的酒水，是上好的米水渊。曾经有个诗人喝了这个酒在酒铺里醉了三天，最后被人扔了出去。
离九也坐了下来，白皙纤细的手在烛火下闪闪发亮。“可是，陛下你不开心呐，也许只有酒可以暂且消除了。”
伊和的脸沉了下来，拿起酒碗，闷声不响的喝下去。
两个人坐在风雨不侵的屋子里默默的喝酒，没有人说话，窗外闪过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在离九开着的窗前顿了顿，就离开了。
那个身影在雨水里湿透了。
“离九，你说母后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和父王？”伊和醉醺醺的靠在离九身上，他们两个人现在坐在地上，每人抱了一个酒坛子，这可能是伊和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了。可是即使这样，伊和的眉头依然紧皱着。
“当然有啦。”离九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的回答着这个换了任何人一个听到这个问题都知道自己命不长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伊和也不恼，闭着眼睛靠在离九身上，她的身上软软的，带着她特有的气味，让人安心。世间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让他的表情冰冷又僵硬。
离九笑笑，微红的脸在飘摇的灯火里格外诱人。“太后告诉我的啊，，太后的眼睛里都写着呐。”
伊和伸了胳膊环住离九，他笑笑，“也就是你这个傻丫头相信一个人的心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笑里带着疲惫。
离九把伊和的胳膊往上拽了拽，“怎么你不相信呐？我师父告诉我的。我师父从来不骗人。”
伊和坐起来，抱着离九，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水汪汪的。他狠狠的搂住了离九，凑在她的耳边，“为什么我在你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呢？我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可是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出了你喜欢我哦。”离九也轻轻地说。
离九微微和伊和拉开了些距离，她眼睛里的光都在流动，她微微地笑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这一笑点亮了。离九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印在伊和带着酒气的略微冰凉的嘴唇上，“你说呢？”
伊和愣了许久没有说话，忽然他挣扎起来，从地上抱起离九，摇摇晃晃的走向辰风阁里离九睡的大床。
他把离九放在床上，理了理离九稍稍凌乱的发丝，他碰到了离九的脸，离九的脸有些烫手。
他俯下身看着离九盛开了花的眼眸，吻了一下离九的小小的圆润的额头，他俯在离九耳边说，“乖，你等着，我要立你为后。”
伊和起身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辰风阁，离九看着他的身影，一滴泪水划过了漂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