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在前边引着路,等到了伊骞的寝宫前,立即脆声禀报,“太子殿下,天棚公公回来了!”
伊骞欣喜的声音倾刻间从帘后传了出来,“哦?是吗!天棚啊,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叙话吧!”
天棚公公闻听太子召见,当下便狗腿至极地道,“奴才遵旨!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棚公公哈着腰进了太子寝宫,太子正手执书卷,气色如常地翻着书页。见到他进来了,才将视线转到他的身上,拉家常般问道,“天棚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天棚公公跪在地上,奴颜卑膝地道,“太子殿下果然所料不差!西门鹤那个废物非但没有成事,还全军覆没了!”
伊骞一听,立刻将手中的书卷重重地砸在桌上,气怒交加地道,“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还敢肖想镇远候之位!?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怒完之后,他似乎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停顿了片刻,等到情绪恢复了正常才又问,“对了天棚,西门鹤不是带了几十号高手去的吗,怎么会那般不济,竟然全军覆没了!”
天棚公公听太子殿下问起,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在镇远候府金库里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伊骞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听了下来,心中愕然,“这么说来镇远候府是早有准备了?可据本宫所知,君灵澈只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傻子、废物!他哪来的这么高端的手段!”
天棚也在一旁附和,“可不是吗!太子殿下,依奴才看,这镇远候府里边肯定有高手潜伏!而且还是个老谋深算的高手!咱们想动镇远候府的钱财,看来必然得将这个高手给清除了才行!太子殿下,不如奴才这就派高手前去将那位高人找出来杀了,以绝后患!”
伊骞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出声拒绝。
天棚公公这种奴才可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主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便大着胆子添了把油,“太子殿下,奴才这就差人去将扶攘大陆第一杀手无痕公子请来!”
突然,寝宫的屋顶传来一声瓦片摩擦的碎响!
伊骞与天棚两人均是高手,立即一打眼色,一前一后飞身出了寝宫,想要包抄这位胆敢到东宫的房顶偷听的樑上君子。
只是,饶是他们行动迅捷,也只来得及看到一阙飘飞的黑色衣角。来人功力之高可见一斑!
天棚气急败坏,立即尖着嗓子嚷嚷起来,“来人呐!有刺客!抓刺客呀!”
巡夜的羽林军们听到他这一尖嗓,很快来到寝宫的外边,看到太子殿下衣着齐整毫发无伤的立着,不由得狐疑地问,“太子殿下!刺客在哪里!”
伊骞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斥道,“哪里来的刺客!天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消息!尔等还不速速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
天棚被伊骞这么一斥,不由得心中委屈,哀哀怨怨地看了伊骞一眼,好在伊骞并没有因为这个所谓的假传消息而责罚于他。
待羽林军们散去后,伊骞威严地扫了天棚一眼,“还不快进来!”天棚立即屁癫屁癫地跟在伊骞身后进了寝宫。
“知道本宫刚刚为什么骂你吗?”伊骞不阴不阳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问。
天棚公公顿时汗了,嚅嚅不能言。他若是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那他岂不成了太子殿下肚子里的蛔虫了!
伊骞叹息一声,“你呀你,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笨的时候倒是真笨!那个人功力如此之深,凭你我的功力尚且追赶不及,这些只有三脚猫功夫的羽林军们又如何能追得上!再说了,追上了又如何,说不定对方早就将听到的消息通过什么方式传了出去!”
天棚公公听罢伊骞的分析,这才服气了,眨巴着他那干巴巴的眼睛问,“那、那、那!太子殿下,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着等人家找上门来吧!”
伊骞思虑了良久,突然一拍桌面高兴地叫了起来,“天棚,就照你的意思,着人去将扶攘大陆第一杀手了无痕公子给本宫请来!不过,目的得换一换。你替本宫出面,让他将镇远候府的那位高手给找出来,然后,不管是请也好绑也好,总之必须将活的高手给本宫弄过来!”
天棚诧异,“太子殿下,那个高手让您损失了这么多大将,您怎么不杀了他?”
伊骞心情甚好,眉目间的阴沉随着他的好心情微微敛了敛,难得地向天棚解释了起来,“你呀你,就知道喊打喊杀的!你不知道本宫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吗?如果镇远候府的那个高手能为本宫所用,那本宫行起事来岂不是更事半功倍!”
天棚这才悄然大悟,直夸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等等等等。东宫这边的盘算暂且按住不提。
此时此刻,镇远候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西门鹤及一干黑衣人的尸身被‘九爷’给集中起来,大半夜地全丢到了董晴儿所住的院子。
董晴儿则被君老夫人以身体不适须要人陪床才能入睡为由强行留在了主院,并不知道自己的院子已经发生了天大的乱子。
次日一早,董夫人所居的院子中的奴仆们起身扫雪,立时被一地的黑衣人尸体给吓得尖叫不休,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当场晕了过去。
这时,董晴儿的贴身婢子慌不择路地直撞进主院里,想要知会自己的主子,不料‘九爷’及与他形影不离的净盘大师也在同一时间到了主院。
那婢子见这么多人在场,只得将身形藏进了角落。
‘九爷’进了主院,翠儿和珠儿立即亲切地过来给他行礼,“九爷,一大早的,您这是来向我们老夫人请安的么?这天儿怪冷的,快快进来吧!奴婢们这就去相请老夫人出来与您说话。”
翠儿和珠儿是知道‘九爷’就是顾念九所扮的,见她此刻作了这副军师的典型扮相前来,心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家老夫人相商,便客客气气地将她给迎了进去。
很快,君老夫人便由董晴儿搀扶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君老夫人气色看起来不错,却故意一声接一声地咳嗽着,甚至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戏做得那是比真更真!
董晴儿体贴地为她顺着背,‘温婉贤淑’极了。
不想,‘九爷’身边的净盘大师却突然发难,眨眼之间便将董晴儿给扣在了手里。
董晴儿大惊,骇然叫道,“啊!你干什么!奶奶!奶奶救救晴儿啊!净盘大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抓晴儿?”回应她的是‘九爷’啪啪啪的掌声和叫好声。
君老夫人做戏做到底,佯装愤怒地道,“九爷,您一大早地就上我这儿拿人,是不是太不给我这个老太婆面子了!净盘大师,还不快放开晴儿!休要伤了她!”
‘九爷’施施然坐下,自动自发地倒了一杯茶饮下,如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地道,“君老夫人,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离那个恶毒的女人远远的!那个女人,昨夜可是差点儿就把整个镇远候府的金银财宝都拱手送人了呢,如果这样的女人君老夫人也要相护,那恕在下无话可说!”
董晴儿一听‘九爷’竟然一语道出了自己的秘密,心中慌乱不已,面上却强作镇定,怒骂道,“九爷,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口口声声说我差点儿就把整个镇远候府的家财拱手送人,证据呢!你要真有本事,那你拿出证据来呀!”
‘九爷’又连着鼓了好几个响亮的巴掌,赞赏道,“不愧是君老夫人看重的掌家人,口才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既然董夫人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那在下就让你死个明白!”
‘九爷’当空击了一掌,对着外边喊道,“来人呀!把证据呈上来!”
他的话音才落,一名小厮打扮的人便低着头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赫然放着一份带血的供词!
董晴儿看到那份供词上的血,连字迹都没敢细看就慌乱地垂下了头。
‘九爷’拿起那份供词,如玉的嗓音一字一字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大致的意思就是:内贼董晴儿利用职务之便勾结西门鹤,大开镇远候府金库之门,放任他人洗劫镇远候府财物,不料事迹败露,西门鹤失手被擒,认罪伏法云云。
董晴儿大骇,再也顾不得其他,西门鹤都被擒了,她还有什么出路!
当下,董晴儿‘呯’地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君老夫人面前,挣扎着叩头求饶,“奶奶!奶奶!晴儿只是一时糊涂啊!您救救晴儿吧!”
君老夫人作痛心疾首状,坐地就大哭大骂起来,“董晴儿!你这个下作的女人!你还有脸在这儿求我救你?你忘了我平时都是怎么疼你爱你的了?你忘了我前不久才将你提到候府掌家人的高位上了?贱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信任的!你知不知道,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赎你犯的罪!”
董晴儿此时早已不复往日的温婉贤良,因过度的挣扎而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脸色苍白如纸,眼中蓄满了悔恨的泪。
在听到君老夫人指责的言辞时,她的脸上闪过一阵复杂之色,眼泪瞬间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一颗往下砸。
伤心之余,董晴儿总算是将她为何置镇远候府于不义的原委道了出来,“奶奶!并非晴儿心狠,只是如果您真的心疼晴儿,就断然不该让晴儿做那个傻候爷的通房!前几年晴儿倒也安安份份过来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一个丑傻瘫坐上镇远候夫人的宝座!奶奶,你这是在绝晴儿飞黄腾达的路哇!”
董晴儿泪雨纷飞的叙述着,“别说得好像你有多么器重我似的!你根本就没有花半分心思在晴儿身上!但凡你真的心疼晴儿一分,你就不会让晴儿顶着候爷的通房丫头之名连续几年都无所出!你知不知道,我至今还是完璧之身!我只是镇远候的区区一个通房丫头,既不得候爷的欢心,又无子嗣傍身,你再器重我又能管个几年?等到你两腿一伸,镇远候府哪里还有我一个通房丫头的容身之处!你倒是说说,我提前几年为自己寻一个靠山有什么错!”
君老夫人被董晴儿一通抢白,竟然哑在那里半天没有想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是啊,董晴儿说的可都是实情,就算没有发生这些事,就算董晴儿克守本份,她也万万不可能让一个通房丫头坐上镇远候夫人的宝座!
顾念九当初能以又丑又傻又瘫的奴儿之身入主候府,谁说不是一个奇迹?!若不是机缘巧合,若不是他们对净盘大师的话深信不疑,又怎会造就‘傻候爷娶了丑傻瘫’这个让镇远候沦为整个扶攘大陆笑柄的传奇!
君老夫人望向董晴儿的目光隐隐含着一丝歉然,但那也只是瞬间!一转眼,君老夫人的神情又变成道貌岸然的模样,姿态强硬地道,“晴儿,你错就错在心太高,要的又太多!镇远候夫人的位置本就不是你一个奴才可以肖想的,你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只能怪你自己咎由自取!”
董晴儿见君老夫人将话说得如此绝情,不由得冷笑连连,“这么说来,奶奶你是不肯饶了晴儿了?哈哈哈!我真是傻得可以,怎么会还对你这种冷血的女人抱有幻想!既然这样,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君老夫叹息了一声,到得最后却还是心软下来,转脸看向‘九爷’,不着痕迹地替董晴儿求起情来,“九爷,董晴儿虽然差点酿下大祸,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您看,如果她认罪态度好,是不是可以饶她一死?”
‘九爷’点头,“当然,只要她认罪态度好,我们可以呈请官府法外开恩!况且她虽然险些铸下大错,但毕竟大祸尚未酿成,其行为虽恶毒,但罪不当诛,结果如何端看她的态度了!”
君老夫人闻言这才将视线又投向董晴儿的方向,问道,“晴儿,明路奶奶已经给你指了一条,就看你怎么选了!你也别怨恨奶奶,要恨就恨你自己生错了人家吧!”
君老夫人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董晴儿也知道这是人家对她最后的仁慈了。当下也不娇情,识相地就将她与西门鹤之间的种种勾结说了出来。
‘九爷’命人现场记录下来,呈给她过目,并让她当场画了押。
一切罪行已定,‘九爷’来到她的身边,声音平淡异常地道,“董夫人,虽然你罪不当诛,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就随在下去见官吧!”
董晴儿一脸地死灰,却没有颓废太久。毕竟她好歹还捡回了一条命,俗话说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呵呵呵,九爷,何必这么心急?我一个弱女子还能跑了不成!九爷你也有姐姐或者妹妹吧?就不能通融通融,让小女子先行回去自己那处院落收拾些细软?”董晴儿认罪伏法之后心绪反倒稳定了下来,开始知道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了。
‘九爷’也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便亲自押着她一同回了她原先所住的院子。
他们去的速度够快,西门鹤等人的尸身得到相关人员的允许也没人敢去处理,于是大冷的天里就那么刺眼地摆在那儿,让人观之骇然。
董晴儿眼力何其尖锐,虽然那些尸体死状可怖,但西门鹤的尸体仍旧被她一眼认出。立时,她的脸上就染上了怒意,将茅头指向了九爷,“你骗我!”
九爷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董夫人,你此话怎讲?在下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西门鹤还活着,只是你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董晴儿恨道,“那你那份染血的供词是怎么来的!”
九爷听她问出这么一个傻问题,心情好到暴,笑得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董夫人,你也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女孩了,怎的就不知道兵不厌诈这个道理?”
话说到这里,董晴儿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全是九爷设计好了的!先是让君老夫人用计将她拖住,然后再出手对付西门鹤,等到收拾了西门鹤,再利用她东窗事发时的紧张心理套出她勾结外敌加害镇远候府的铁证!
董晴儿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九爷,你的计策果然高明!小女子能败在你的手上,心服口服!你也不用送我去见什么官了,有没有白绫?或者毒酒?我猜九爷一定有,对吧?九爷,我董晴儿也是个要面子之人,我只求你让我死得有尊严一些,所以,白绫或者毒酒,你任选其一给我吧,就当友情赠送了,好吗?”
九爷一愣,没料到董晴儿倒是个有气节的女子。成王败寇,此乃兵家常事,既然失败了就得愿赌服输,苟活下去又有何意!
“净盘啊,就准了董夫人的遗愿吧,赐毒酒一杯!厚葬!”九爷神色敬畏地看了董晴儿一眼,最终下了令。
他并没有按照与君家祖孙早先商议好的那样将董晴儿送官法办,让她尝尽牢狱之苦。他赐她毒酒,是遵照了她的意愿,让她有尊严地死;他厚葬她,是对敌人最后的尊敬。
董晴儿的死讯随之传遍了整个镇远候府,而西门鹤的尸体则被高悬在镇远候府外的牌楼上,一条显眼的血色警语赫然在望:再有胆敢藐视镇远候府神威者,以此为鉴——九爷宣!
戚家宝在见到西门鹤和董晴儿的尸体时吓得一颗老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暗暗庆幸着,幸好给西门鹤通风报信的不是自己,否则董晴儿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写照!
因为有了董晴儿的前车之鉴,戚家宝在镇远候府到底算是沉寂下来了。
九爷因为西门鹤一役而声名鹊起,一时间以风般的速度往扶攘大陆四散开去,短短时日里便名声大燥、风头无俩!而镇远候府也因为有了九爷的庇护再无人敢轻意招惹。
然则并不是人人都不敢做那个老虎口里拔牙的人,比如当朝太子伊骞!
西门鹤的事情发生以后,镇远候府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贵人,有明着挖角的,也有暗着讨好的,这让身为镇远候的君灵澈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顾念九每天都戴着那副狐狸面具换上身姿飘然的男装,堂而皇之去见那些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求见‘九爷’的人,君灵澈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
此时此刻,君灵澈躲在偏门里头盯着与来访的贵人谈笑风声的顾念九,深深地觉得让顾念九假扮‘九爷’彻底灭了世人欺压镇远候府的想法,真真是一个可喜可气又让人无可奈何的馊主意!
今儿个找上门来的,是位居东宫的当朝太子伊骞。
伊骞不似其他来访的人,假意客套什么的他都省了,一坐下便开门见山的诚意相邀,“九爷,本宫听闻你脑子才思活络,是个不可多得的贤才谋士,本宫身边正急缺一位你这样的高人,不知以本宫的身份可否请得动你过府相帮?”
顾念九未料到这位太子爷竟然如此直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一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位太子来。
只见这位太子华服加身,头戴一顶简洁而内敛但又能彰显他尊贵身份的暗色镶龙纹皇冠,容貌不输潘安宋玉之流,细细观之下,咝……竟然有些眼熟!
顾念九喝了口茶,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想起这位太子长得像谁了,像君灵澈!这太子长得和君灵澈足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君灵澈眉目之间还保持着那股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惶然,而这位太子眉目间却已染上了无论怎么伪装都隐藏不去的戾气!
那样的戾气只有她这个曾经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无数次被人用绝杀的眼神打量的人才最是明白。
在观察了太子伊骞的整体形象之后,顾念九断定,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而且她还可以肯定,她和她,是同一类人!
人家都说物以类聚,惺惺相惜。顾念九却在看到伊骞的第一眼就觉得讨厌至极。她在现代社会时是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她霸道!强势!要做就只做做独一无二、不可超越的存在,要么就将一切可能让自己沦为普通的因素扼杀在萌芽状态!
伊骞这个古人竟然走她即将要走的路,简直就是找灭!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前世的名言——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顾念九再喝了一口茶,眸间闪过一抹毫不逊色的狠戾,心道,伊骞啊伊骞,谁叫你遇到的人是我呢,既然遇到了我,那你就只有沦为炮灰的命了!
“太子殿下,在下并不是一个轻易许诺之人,原谅在下方才考虑的时间稍微长了点。”顾念九轻轻转动指间的茶盏,神态自若地道,丝毫也没有因为来人的身份问题而显得卑躬曲膝或是假意逢迎。
太子伊骞见此心中微微有些着恼,心道,这个九爷未免也太不把本宫当回事了,本宫定要让他尝尝历害!
“九爷是高人,本宫尊重于你,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况且,越是不轻易许诺的人越是一诺千金,本宫相信九爷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选择对九爷才是极好的。”伊骞将宫里那套演得入木三分,说起话来更是不自觉地就恩威并施。
顾念九前世虽然没有多少时间看宫庭影视剧,但拜小言情结严重的母亲所赐,也曾陪看过几部收视率颇高的宫斗剧。看到眼前伊骞的作派,她只觉得所有的演员加起来都演不了此人神情之万一!
那眼高于顶的姿态,那藐视一切的威风,那施舍般的恩赐语气,啧啧啧,绝了!
对于这一类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既不与之硬碰,亦不与之深交,不咸不淡地晾着他,年长日久的,他也就对你没有兴趣了。
顾念九深谙对付这种人的法子,一字一句条理清楚地道,“对不起啊太子殿下,您看,在下现在效忠的是镇远候,常言道,忠仆不侍二主,还请太子殿下理解一二。当然了,太子殿下威名远播,在下也早有耳闻,心中对您的敬仰那是犹如滔滔江水之连绵不绝呀!只可惜在下人微命薄,没有为太子殿下效忠的福份,真是恨不相逢未出师之前呐!”
伊骞被顾念九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给逗乐了,以前都是他在别人面前说这种空话套话,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用这种话来敷衍他,这种感觉可真是‘妙极了’!
“九爷,本宫当你是个贤仕,这才特地巴巴地亲自上门求才,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伊骞神色冷峻,口吐威胁之言。
顾念九露在面具外那双形状优美的红唇微弯,状似无知地问,“哦?不知太子殿下何意?敬酒是如何?罚酒又是如何?”
太子伊骞暗恨不已,却又舍不得对这个自己所看重的人才痛下杀手,是以只得愤愤地横了顾念九一眼,撂下一句意味鲜明的话,“既然你信奉一仆不侍二主,那么,如果你现在的这位主子不幸出了什么变故呢?九爷,到那个时候不知本宫是否有这个面子请你过府相帮呢?”
顾念九一听伊骞这话,算是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了。
她心思电转,红唇微张,笑道,“太子殿下,您这就折煞在下了不是!在下区区一介山野粗人,可不能因为在下而让主子出了什么闪失啊!要不这样吧,您再宽限在下十天,就算另投明主,在下也得先将镇远候的事断个干净,不是吗?”
伊骞见自己的威胁奏效,满意地一点头,以睥睨一切的姿态说道,“九爷一诺千金,本宫自然信得过!十日后,本宫在东宫设宴为九爷接风,到时候如果九爷不出现,那本宫只好唯镇远候是问了!”
顾念九立即装作惶恐的样子跪伏下去,惴惴不安地道,“是是是!在下知道了!绝不敢忤逆太子殿下的意思!”
伊骞这才威严地站了起来,袍袖一拂,便如他来时那般威风凛凛地走了。
君灵澈在偏门里将二人的交谈听了个全,当下心内焦急不已,早早地就去顾念九的院子里等着了。
顾念九回到房中,见君灵澈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等在那里,不由得哂然失笑,“候爷,你这是干什么?区区一个太子就把你吓成这副怂样了?”
君灵澈一脸苦瓜相,“好九儿,你是不知道这位太子爷的狠辣,只要你知道一点儿他的手段,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了。”
顾念九却完全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神态,一点儿也不在意地当着君灵澈的面宽衣解带,把那一身‘九爷’的装扮去了。反倒把君灵澈闹了个大红脸,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看吧,万一人家大骂一声色~狼呢!不看吧,又显得没见过世面。
于是他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忤着,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
顾念九里边可是穿着自己原本的女衫的,再加上她在现代时可是每到夏天便短裙热裤大秀美腿,参加各种酒会时甚至还对高开岔露背装情有独钟,当着君灵澈的面脱个外衣而已,这古代人用得着这么瞠目结舌吗!
看着君灵澈像个不经人事的大男孩模样,顾念九好心情地笑了起来,调侃道,“喂!君灵澈?我的大候爷!你不会是没见过女人脱衣服吧!我只不过是脱件外套而已,你用得着整这么一副奇葩的表情么?”
君灵澈听顾念九调侃自己,这才迅速抬起头来,果然见顾念九好端端地穿着一袭素色女装,正笑意吟然的盯着自己的囧态发乐。
“谁没见过女人脱衣服了!本候爷御女无数,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君灵澈立即跳脚,气鼓鼓地挺起了身板。
顾念九见他如此,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呵呵,果然是个还没长大的男孩,连心思都这么单纯!若真是经久风月的老手,又岂会看女人脱个外套都面红耳热,还深怕被人看轻地大夸海口,这不是心虚的表现是什么?
顾念九也没戳破他的谎言,男孩子嘛,大抵都将玩过几个女人当成丰功伟绩了,她可是心智已届三十的现代女强人,不跟这个古代版熊孩子一般计较!
君灵澈见顾念九还笑,一张脸涨得更红了,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就是非要顾念九相信他御女无数这件事。最后,顾念九只得举手投降,宣布自己相信了他的说辞。
当顾念九终于表示相信了,君灵澈又觉得怪怪的,而且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是个猪头!有谁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大说特说自己玩过无数个女人的?啊啊啊!赶紧给他块豆腐让他撞死了吧!
在顾念九越来越夸张的笑容中,君灵澈语无伦次地又开始解释,“诶诶诶~好九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别人!就只跟你一个人好过!天地良心啊!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噗哧’一声,顾念九再也没能忍住爆笑出来。老天爷啊,这熊孩子可真是不作不死啊!
君灵澈涨得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奈何那个让自己丢脸的罪魁祸还是他自己,这这这!叫他情何以堪!
立时,君小候爷同学恼羞成怒,大叫道,“顾念九!你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坏心眼啊你!专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我让你笑!不许笑!”
君小候爷一面大叫,一面伸手去捂顾念九的嘴巴,可惜顾念九的笑就是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小候爷气急败坏了,上嘴就咬!
“噢呜呜……噢呜呜……”顾念九反抗,小候爷镇压!好好的一场笑料最后发展成了全武行!
当然了,吃亏的绝不会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顾念九。至于被揍得满头包的君小候爷……矮油~自求多福吧您内~!
胜负既定,顾念九反扭着君灵澈的双手喝问,“好小子,造反了你?说!服还是不服!”
君灵澈咬牙,“不服!老子就是不服!你以强凌弱,算什么本事!”
顾念九被君灵澈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给气笑了,“吼!我以强凌弱?君灵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可是大男人!还是个比我大了好几岁的男人!你自己没本事还责怪我太强?这是何道理!哼,臭小子,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弱小的人没有发言权,活该挨打吗!”
君灵澈从小到大都是被君老夫人和当朝皇帝宠在掌心里长大的,除了近些年外边的各路势力虎视耽耽以外,顾念九还是第一敢如此胖揍兼怒骂他的人,并且这已经是第二次开揍了!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中委屈极了。
他眼中水雾缭绕,泪意盈睫,却生生忍住了没有落下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绝不能哭!他是男子汉,哭鼻子的是懦夫!
顾念九看他那副委屈的模样,讪讪然的松了手,似乎是觉得自己对一个男人又打又骂的太伤人家的面子,她又试图安慰,“好了好了!要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会哭的男人才懂得珍惜身边每一个笑容!”
君灵澈被她这么安慰着,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倔强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哭就不哭!对了,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顾念九从地上翻身而起,喝了口茶润润口才回答,“说到你们木国的太子殿下了呗。君灵澈,你倒是说说看,这位太子殿下怎么个狠辣法?是不是杀人如麻小肚鸡肠外加野心勃勃?”
君灵澈闻言立即大感惊奇,“你怎么知道?”
顾念九回他一记神秘莫测的笑容,避重就轻地道,“呵,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当得好镇远候府的军师九爷!刚才太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十日过后你打算怎么办?”
君灵澈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堪比待宰的羔羊!
顾念九摇头,心想,倒真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竟然连丁点自保能力也无!
“君灵澈,我虽然嫁给了你,但你也要知道,人生在世,没有谁能依靠谁一辈子!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必须自立自强!否则,一旦哪天我离开了你,你待要如何自保?况且,你上边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你不觉得你迫切地须要强大起来吗?!”顾念九语重心长地将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了出来。
非是她没有能力保护君灵澈一家,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谁又能保护谁一辈子!君灵澈贵为一国诸候,又富甲一方,他自己如果不强大起来,等到他的保护伞都倒了,那时随随便便一个小角色都能置他于死地!
今天他们碰到上门来要胁的太子,正好是一绝佳的机会。她得趁机让他知道,唯有自强不息,敌人才不会有机可乘!
虽然教会一个孩子自立自强不是她应该干的事,但如今她身为镇远候夫人,丈夫太弱了也是会折损她自己的面子的。毕竟,夫不教,妻之过啊!
君灵澈这回是将顾念九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进心里去了,顿时有如醍醐灌顶!
他的根骨奇差那是镇远候府秘而不宣的事,君老夫人也是自从知道他的根骨有问题时便纵容他,那些高深的功法就更加不会硬压着他学了。
久而久之,就连君灵澈自己也认定了自己是个废材,索性连最基本的修练功法都放弃了,这才有了今日这半真半假的傻名声。
此刻他是将顾念九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顾念九见他如此,便出声提点,“候爷啊候爷,你也不傻啊,怎么就爱钻牛角尖呢?自保这东西,并不是非得功力强悍才可以做到的。我记得你的医术很是不错,只是不知如果在整个扶攘大陆排起来,你能排个第几?”
一提到自己的拿手绝活,君灵澈立时神气起来,自信满满地道,“在扶攘大陆上,我的医术若是称了第二,恐怕就没人敢称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