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灵澈手指轻轻地在眼角等处揉了揉,脸上的皱纹转瞬之间便沙弥于无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伊骞,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癫倒众生的笑容来,“表弟,现在你可知道你输在了哪里?”
伊骞一双眼睛里迸射出滔天怒意,气得一口心血都喷了出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你!竟!敢!骗!我!”
君灵澈笑得更加地春风得意了,眸中笑意沉沉,“说骗就太伤感情了,表弟啊,之前我不是提醒过你凡事要三思的嘛,谁叫你非要一意孤行呢?如今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反过来数落起为兄了,这是何道理!”
两人正说着,又听得外边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紧接着,真正的君承龙竟然被人从外边堂而皇之地抬了进来。在君承龙的御驾之前,是镣铐加身的晨禾皇后。
晨禾皇后此时衣衫破烂,鬓发散乱,面容更像是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起来狼狈得很。而那两个押解着她的宫娥们还不时地推上一把,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倒,接着又被另一个孔武有力的宫娥给提了起来,再补上一脚!
如此动作,循环往复。
君承龙坐在十几人抬的云轿上,眼睛直视着前方,晨禾皇后的遭遇压根就挑不起他一丝的兴趣。亦或许,那些宫人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他的命令!
不管真相为何,这对曾经以夫妻之名共处了几十年的男女,此时此刻已经形同陌路!而且,还是那种有你没我的陌路!
晨禾皇后被宫人们一把推了过去,一个站立不稳,便重重地摔倒在伊骞眼前。
“母后!”伊骞大叫一声,眼神焦急得不得了,奈何手筋脚筋均已被挑断,愣是连挪动一寸身体都难以做到。
晨禾皇后挣扎了半天才从地上坐起来,看见伊骞动弹不得的模样,她那双狠了一辈子的眼睛终于湿润了起来。
“皇儿,你受苦了!都怪母后无能,否则也不会让你落到如今这田地!是母后对不起你呀!”晨禾皇后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伊骞脸上,平生第一次在儿子的面前泪如雨下。
伊骞何曾见过母亲这番模样,也顾不得身体的残疾了,忙出声安慰,“母后,别这么说,都是儿臣不孝,是儿臣无能!如果儿臣再有能力一些,就不会叫母后沦落至此!母后,若有来生,儿臣还愿做您的儿子!”
晨禾皇后与伊骞互相哭诉了一阵,突然扬起脸来,脸上的泪倾刻之间收住,表情傲然地迎向君承龙的方向,说道,“君承龙,成王败蔻,我们母子今天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好歹也是骞儿的父皇,总该念在血脉的份上让我们母子告别一下吧!”
晨禾皇后好歹是个在权利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人物,死到临头了却仍有一份普通人学也学不来的镇定。
而高手之间过招,往往就需要这种气场。
有这种气场的人,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输了,也会让对手觉得他虽败犹荣。
君承龙果然在听到晨禾皇后这话时眼中闪过一抹钦佩,只见他冲宫人们一使眼色,便有人上前打开了晨禾皇后身上的镣铐。
“晨禾,你倒也是个人物,好!朕就准了你的请求!但是,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的话……哼!”君承龙重重一哼,算是给了晨禾皇后警告。
晨禾皇后得了自由,也不跟君承龙废话,赶紧伸手将伊骞给抱在了怀里,动容地紧紧抱着。
“君承龙,本宫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晨禾皇后站起身,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君承龙明明就没有机会回宫的,他不是一直留在镇远候府保护君灵澈的吗!晨禾皇后扫视了一圈身旁堆积如山的士兵尸首,以及仍然留在戏台上的君承龙的众多暗卫们,心中的纳闷实在是不吐不快。
君承龙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朕就让你死个明白!澈儿啊,你来,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
君承龙看向君灵澈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溺和赞赏,仿佛是在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般,那种满足和自豪呼之欲出。
君灵澈见君承龙招呼自己,这才微微向君承龙行了一礼,恭敬地道,“是!陛下!臣遵旨!”尔后一转身,将目光投在了晨禾皇后的身上,说道,“皇后娘娘,事情是这样的。其实留在镇远候府的一直是本候爷,而陛下,则早在得知你们有夺宫的想法之时就已经召集兵马等着你们了,我们要的只是抓你们一个现行,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点儿伎俩就能翻云复雨吗!”
“可是!我们明明就没有收到开阳城有兵马调动的消息……”晨禾皇后一脸的茫然,一会儿之后突然失声叫了起来,“不对!你还有兵力!威武大将军的兵符其实在你的手中,那个神秘的尤将军分明就是个幌子!”
君灵澈见她终于想到了点子上,不由得赞赏地弹了个响指,说道,“不愧是皇后娘娘,果然够聪明!”
晨禾皇后听到君灵澈竟然大大方地承认了,脸上的神色顿时间颓败下来,哀漠地叹息道,“百密一疏啊!君灵澈,你是个人物,不仅多年来一直在外人面前装傻充愣,还故意示弱,又屡屡激怒本宫,让本宫对你心存怀疑之后,你再伙同君承龙演了一场大戏!如果本宫猜的没错,你们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就只等着本宫母子造反了罢!碰上你这样的对手,本宫母子输得心服口服!”
君灵澈被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皇后夸奖,眉一挑,冲她抱了抱拳,故作谦虚地说道,“皇后娘娘客气了!其实您也不差,作为一个女人,却能够看出本候是在装傻,您也是个人物,如果不是政见不同,本候倒是很乐意结交您这样的朋友!”
晨禾皇后听得哈哈大笑起来,突然神色一转,盯着君灵澈道,“说那些干什么!如今本宫母子成了阶下囚,要杀要剐你就给我们个痛快吧!”
这晨禾比起她那儿子伊骞来的确是个人物,若不是他们的心太急了些,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上了君灵澈的当。
君灵澈看了看他们母子俩,转身面向君承龙的方向,咚的一声跪了下去,说道,“陛下!表弟和皇后虽然谋逆在先,但毕竟是皇室血脉,我木国皇室历来血脉单薄,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君承龙哪里想到君灵澈竟然会替伊骞母子求情。当下对君灵澈的高风亮节又赞赏了几分,眼里的满意之色更浓了。
“澈儿!伊骞他们母子可是几次欲下手杀你,你确定要为他们求情吗?以他们的性情,难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万一将来他们卷土重来,到时候可有得你受的!澈儿啊,男子汉大丈夫,是绝对不能这么妇人之仁的!”君承龙沉下声音来,将利害关系直接点破。
君灵澈却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初忠的意思,固执地说,“澈儿谢过舅舅的关心!但澈儿也知道舅舅如今就只剩下伊骞表弟这么个独子了,此事因澈儿而起,若是因为澈儿的事而令舅舅失去唯一的儿子,那澈儿就枉费舅舅长久以来的爱护了!澈儿心意已定,还请舅舅成全!”
此时,顾念九亦带着大队的兵马回到了镇远候府,远远地看见这方的动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询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君灵澈。
以她对君灵澈的了解,这小子绝对不会那么好心!可是,他到底为什么又要救伊骞母子呢?
实在是很是值得人深究啊……
君承龙见君灵澈如此坚持,也正好就着他给的台阶下来了,伊骞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们母子俩逆谋罪不可恕,可虎毒不食子!伊骞可以不仁,他却不能不义!
君承龙思虑良久,终于作出了对伊骞母子的处罚决定。
“拟旨!太子伊骞,皇后晨禾,以下犯上!身犯谋逆大罪,其罪当诛,但念及皇室血脉单薄,又有镇远候为其二人求情,故此,朕决定特赦其二人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特着刑部押送其二人前往琉梳荒地,永世不得还朝!”
君承龙此旨一下,伊骞母子的命运也就成了定局。虽然命是保住了,但却是种生不如死的活法。
旨意一经颁下,立即有相关人员趋身上前,将晨禾皇后和伊骞拖了出去。
离去前,晨禾皇后低低地向君灵澈说了句,“谢谢。”可伊骞盯着君灵澈的那双眼睛却像是恨不能生生吃了君灵澈的肉般,怒吼了起来,“母后!他这是在侮辱咱们!他越是想让咱们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咱们就越不能乘了他的意!”
晨禾皇后没有作声,只是抱着儿子身体的手紧了紧,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
伊骞的倔脾气却在这个时候上来了,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走,奈何手脚均不能动,又不肯依着圣旨的意思去那什么琉梳荒地,当下便发了狠,张开嘴就重重地咬上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