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呆呆的在那里坐了半晌,支开了银烛和画屏之后,又把十三叫下来,吩咐他尽快让替身准备好,或许最快今晚就要提前行动,一切都还看皇帝的意思到底如何。
周子桑留在朝中与同僚商量了半晌,最好的方法,便是追着那探子前去,到了边境之后直接与南疆谈判,带着皇帝给的信物,将最新的情况呈报出去,看了南疆的动作再作打算。
周子桑吩咐着兵部、户部都做好战前的戒备,便回了周府。
下午提前处斩云逸的皇榜便贴了出去,时间在三日之后,南康得到了消息,盘算了半晌,决定明日把云逸换出来,然后立刻送慎王和沈晏离开。
而城郊民宅里的两个人,听闻处斩云逸的日子提前这么多,不禁脸色大变,沈晏先坐不住,未免夜长梦多,就要做打算去劫狱。
而慎王却拉住沈晏,犹豫不决:“阿康既然承诺我们要救出小逸,为何你不相信她?既然当初作出了承诺再不踏出这宅门半步,如今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自己的诺言?再者,外面关于你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风雨,皇上之所以决定提前处斩小逸,并把她的身份都公布出来,怕就是你的原因了,如今你再出去,若被人瞧了个正着可怎么好?若连阿康也改了主意要杀小逸,你我二人怕是回天无力了。我劝你三思。”
慎王的一段话让沈晏醍醐灌顶,他愣了愣,可又不放心:“如今只剩下三天,万一长公主那里出了点问题,小逸就只有一死了!”
“若连阿康都没有法子,恐怕你我二人也无能为力,若小逸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那我陪她去就是了,你不必担心。”
沈晏见慎王如此笃定,叹了一口气,道:“我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凡事易激动,不经过大脑思考,刚才若不是你拦着我,我可又要闯祸去了。”
慎王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们两个人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宅子中关了一段时日,如今外面是什么样他一无所知,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凭自己对于南康的信任,全部交付与她,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救出,一切只看天命。
周府中周子桑回来之后,便吩咐了银烛和画屏,关于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不要告诉南康。
“可殿下身边有十三在,就算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无妨,今日十三恐怕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在她身边。”
“十三是殿下的贴身隐卫,没什么大事是不可能……莫非?”银烛瞪大了一双眼睛,想到自己心中怀疑的事情,忍不住道:“如果慎王爷有异动,可危险的紧呢,殿下若不去阻止恐怕……”
周子桑看了银烛一眼,问:“慎王爷如何,银烛姑娘似乎关心的紧呢?”
画屏见银烛一脸的尴尬,便打哈哈道:“大人误会了,银烛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强,她只是不经意的问问罢了,大人莫要多想。”
周子桑见她二人面有异色,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来,只好再嘱咐了一遍,切莫要告诉南康,便去了书房,准备与南康谈判的文书了。
南康正迷迷糊糊的在榻上歪着,这些日子她的精神越发的不济,现在每日里竟然有大半时候是迷迷糊糊的,神思半点都不清明。
她累了,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疲惫。
这辈子她一直在与人斗,与天斗,斗到最后,似乎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现在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等待最后的宣判。
她皱着眉头,心中甚是难受,今儿个是怎么了?身体无力到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竟然连眼皮都睁不开,内心明明已经清明,为何自己不能醒来?
她甚至听到了银烛开门进来的声音,挣扎了片刻心下一片寒凉,难道、难道是人之将死?!
念及至此,一个寒颤,南康睁开眼弹坐了起来。
她还不能死,最起码,云逸还未救,她对慎王的诺言还未实现,而周子桑她还来不及安置!
铺天盖地的头疼袭来,南康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银烛赶紧地过来一杯热水,南康喝了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皱眉问道:“没有传召你怎么就进来了?”
银烛嗫喏了半天,欲说不说,南康头疼欲裂的看着她,不耐烦道:“平日里见你伶牙俐齿,怎的该说的时候倒扭捏起来了?既不好意思说,还来我跟前转悠什么呢?”
银烛被南康说的满面通红,半晌只好说:“唔,本来大人是不教我和画屏告诉你的……可是我又觉得这件事殿下还是知道的比较好,毕竟殿下已经为此谋划了这么久,万一功亏一篑岂不是冤枉得很……”
“快说!”
“处斩云逸姑娘的圣旨已出,大人说……今晚或许会有异动,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我们瞒住殿下才是。”
南康皱紧眉头盯着银烛瞧了半晌,冷哼一声,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殿、殿下您……”
“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银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安静的退了出去。
南康一口气将银烛倒来的一盏茶水吃光,眼看着自己歪了半晌暮色将至,便把替代十三的隐卫唤下来道:“去告诉十三,今晚就行动。”
她推开门,院子里清新的空气传进来,让整个人心脾尽透,她凝望着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特别的几年,今晚这一去,或许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其实这其中的把握她自己也无法百分之百的拿捏。
这些日子皇帝明明知道了沈晏和慎王都在帝都,为什么一直都不行动?她想,一来是知道人都由她看管着其实比皇帝亲自关起来要放心,二是……她猜,皇帝是一直在等他们有所动作,好名真言顺的将他们一网罗尽。
如果是因为第二个原因,那么从今晚起,连着后面的两个晚上,恐怕天牢内皇帝的人会加强看管,她的危险会比之前大很多。
可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若不先下手,遭殃的只会是慎王。
无论如何先保住慎王要紧。
叫来银烛和画屏,去准备了几样精致的饭菜装在食盒里,南康跟家中交待要进宫陪皇帝用晚膳,便坐上马车走了。
门外周子桑送走了南康之后,表情不忍的吹了半天冷风,才折身回去。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天牢门口确实如南康所料多了一些把守,可却也没有非常严谨,众人见了玉牌之后纷纷下跪,不敢仰视。
南康带着早早在一边等着的十三和小厮模样打扮的替身,悄无声息的进了天牢,进去之后,门边的侍卫有一人折身离开,朝着宫门的方向奔去了。
天牢中仍旧是死气沉沉,之前会过面的那个狱卒一路跟了进来,见南康进了云逸所在的牢房,便安静的守在不远处,寸步不离,似乎连他都预感到今晚将发生什么。
云逸整个人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死气沉沉,南康开门进来的声音打扰了她,让她整个人微微一颤,仰起头来,看到南康低着头俯视着她,嘴角嗫嚅了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干脆无所谓的闭上了双眼。
十三将替身带进牢房,将一旁的凳子拿过来擦了让南康坐下。南康捏着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半晌,才轻声道:“这几日沈晏还活着的消息在坊间传开了,不幸也传到了南疆使臣的耳朵里,现下,南疆的探子已经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回去了,你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云逸震惊的抬起头来,半晌,久不开口说话的她艰难道:“要、又要、杀了他么?”
南康听了呵呵笑了起来,半晌道:“若沈晏现在真的还活着,恐怕,真的只有再杀了他呢。”
云逸暴突了一双眼睛,艰难的扶着墙站起身来,她想问,却因长久的呆滞和沉默而一时显得迟钝,只问出:“什、什么?!”
南康见云逸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加大道:“我说,沈晏现下若真的还活着,那就真的该死了!”
云逸不可置信的看着南康:“可、前些日子你还同我说……”
“是啊,前些日子我才同你说了沈晏未死,怎么那么快就传出去了?可见一个人若要想在世人面前彻底消失,就真的只有死了这一条路呢。好在,处理的够快……嗯,怎么,你现在还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么?也好,这仇,还是成立的。”
云逸表情呆滞的看了南康半晌,一行泪不自禁的流下来:“也罢,也罢,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我作为女儿,已然尽了自己的本分,也没什么遗憾。”
她迟钝的脑海中慢慢浮起儿时的记忆,那时候父亲是同她们住在一起的,整日里和母亲说说笑笑,虽然她们住在小村子中,却是那村子里最幸福也是最富贵的一对母女,从小父亲就经常给她带一些漂亮又新奇的玩意儿回来,而那些东西,是玩伴们连想都未曾想过、听都未曾听过的东西。
那时候她是村子里盛传的小公主,是人们口中受尽万千宠爱的富贵小姐,她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母亲只告诉她,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守卫他们家国平安、受万人爱戴的英雄。
自小她在对父亲的崇拜中长大,可有一年,父亲却迟迟没有回来。母亲说,边疆战乱,父亲要保护他们,要击退坏人,所以暂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