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晚上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喝酒,只不过因为急着出来等她,所以离开饭桌的时候不小心被桌上打翻的酒给沾上了衣服。可是这样的时候,他闻着来自于自己身上的酒味,原本准备好的话却不知怎么一下子有些空白。
她不耐烦地将脸转过来看他,貌似是有些生气了,“黎总这样,我能理解为是,骚扰女员工吗?”还不忘激他一回,“黎总应该不会的,因为黎总对女人一向都不感兴趣。”
黎总对女人一向都不感兴趣。
这么些年来她受的委屈全然都在话里。求而不得是人生最常见的痛楚,可是偏偏这份痛楚在她的心头持续了很长很长一段的时间。
说她彻底的决绝放下了,可是又为什么还带着这样许多的怨愤呢?
他有些心疼地张口,“齐歆微……”
“请你松开!”她突然间伸手推了他一把,他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却也不再坚持。看着她忙乱地将车子用力一别,朝着另一个方向开了就走,他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在雾气中的路灯中渐渐远去,觉得这天,真的是要下雪了。
他在夜幕中站了半晌,等到真的有雪花飘落下来,落到了他的脸上,有丝丝的凉意才反应过来。他回到车里,默默地踩了油门,朝着齐歆微开走的方向缓缓地启动。
作为一个老板,要知道一个员工的暂住地址其实一点也不困难。早在上一次他来Z城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去过一次她的住处。只不过是在她上班离开的时候,他在外面来回转了几圈而已。
她一个人租住在这样一个寻常不过的房子里,和很多的打工青年们一样,单门独户,电动车停在公用的大车库里充电,早上起床的时候直接在楼下的摊点上吃早餐……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份寻常的日子,可是她是那个自小就锦衣玉食的齐歆微。
他明白有的时候人一旦在心灵上受了伤害,就会企图在物质上让自己经历一些贫困,从而来减轻那种来自于心理上的伤感。但是黎子风还是为他眼前看到的场景而感到悲怆。
此时他看着她在夜色之中骑着辆小巧的电动车朝住处的方向过去,忍不住就要跟着过去。哪怕就是在外面看一看,她房间的灯亮一会也好。
车祸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对于他来说,即便是他离开了很多年,Z城的路段他也多少是熟悉的。但是在那个飘着雪心思凌乱的夜晚,他竟然在十字路口与一辆货车相撞。
所有车祸的发生都只在那短短的一念之间。货车闯了红灯两秒,他的油门也偏偏是在那个时候踩的加速。
剧烈的疼痛与大脑中的空白一起袭来,他的心在那一刻间觉得,他已然错过了这世间的所有一切。
一个人的人生如论是长是短,倘若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最起码的悲欢离合,那也真的是太短暂了。他黎子风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当中,有太多的纠葛怨愤,却从来都没有过欢喜幸福。
麻药过去的药性足以让一个昏睡的人给疼醒。迷糊中他听见身边有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
“叫我齐歆微好了。”
是的他没有听错,也不是幻觉,真的是她来了。
没有立马睁开眼睛,一是实在头疼的厉害,睁开眼迎上光亮有涨眼的感觉。二是紧接着他听见一声不耐与漠然的声音,“医生怎么说?”
她是以一种不耐与漠然的态度来说的。没有他料想的伤心惊惶,甚至是离他的病床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这样淡淡的说。
夏亦禾向她解释,“中度脑震荡和右臂骨折,需要一段时间的疗养。”
“那就让他在这边好好疗养吧。等身体条件允许了,就让他回K城去。”
倒是不止他有些意外,连在场的分公司经理和夏亦禾都以一种格外纠结的语气试图阻止她的离开。
“以前他没来的时候,不也是好好的吗?黎总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从头至尾,她都是以一种极度疏离的态度来简单地回答他们试图想让她来解决的事情。一般的领到尚且没有对一个下属这般冷漠的道理,可是她倒是……
“你是秘书,照顾他的事情,不是应该你来吗?再说我又不是护工。”
“从前?从前是什么样的?黎子风,我和他有一点关系吗?”
“他在我齐歆微心里,只是一个回忆而已。”
他睁开眼看着雪白的病房的屋顶,真的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般。
齐歆微,这样子看似对他死活根本就不屑一顾的齐歆微。即便是她说了这么些无情的话,他却反而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一种别样的东西涌过去。
那是只属于他们在曾经十年里的回忆。是他曾经十年里对她的无情与决绝,是她历经千帆之后站在他的床头,几乎一字不差地还给他的明白。
他们其实,都是那样真切地记得那些本该任性飞扬的青春岁月里的并不愉快的相互之间的回忆。
他的情况并不如他原先料想的那样糟糕,起码暂时是活了过来,并且是神智清楚的醒了过来。夏亦禾只告诉他齐歆微来过了,并且让他暂时在这里养着,等好了再回K城去。其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再提及。
她是个善于总结归纳的秘书,即便是齐歆微说的那样决绝,她也可以向他转达另一层捉摸不清的意思来,甚至是没有改变齐歆微话里的一点意思。
当然,他也就当做自己根本就不曾听到过她说的那番话。
她能够再来,其实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其实要有多爱就有多恨。从来都不因为你说了句什么就可以终止的。
“是在研究,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没让你死成?”
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倒贴王,她说起话来,倒是越发了几分犀利。可是这样下着大雪清冷的天气里,能够看见她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这已经是件最好不过的事情。
“齐歆微你……”他其实想说,齐歆微你冷不冷,可是偏偏喉头发干,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黎子风,你就是活该!”
瞧她一副看似幸灾乐祸的模样,他心里倒是反而觉得格外轻松,看她将带来的保温桶给打开,立马散发出一阵温暖的粥的香气。他忍不住道,“哪家买的?”
其实他也想问,是不是你熬的。~@^_^@~!
“你喜欢吃哪家的?”
他还是在等她说那个他期盼的答案,偏偏就不说哪家粥铺的粥好喝,“我喜欢吃我妈熬的。”
她麻利地将粥倒在碗里端过来,将他的餐桌给抽出来,一副照顾病人的模样,可是语气却一点没有照顾的样子,“我不是你妈——这是我熬的。”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笑出了声,“你熬的?”他偏故意道。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李记粥铺的还是陈记粥铺的,还是大小王粥铺的啊?啊?”
这样还能和他斗嘴的齐歆微,他心情大好,“我得吃了才知道。”
她一边忙着给他将床给调高,一边将勺子丢在碗里,“吃吧。吃啊!……怕我下毒?对了,我来的时候应该记得在里面放点毒药的。”
她说的越来越来劲,他看着碗里的粥实在有些忍不住,“齐歆微你就是这样看望病人的吗?”
她回答的倒是快,“我熬了米粥给你送过来,这样看病人,不对吗?病人?”
齐歆微给他熬的粥,他还真的想尝尝。然后觉得她曾经用的那些追男指南上的招数还是有不少十分不错的,“我不是左撇子,右胳膊又受了伤,你喂我。”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惊悚目光斜视着他。“你活该!喝了酒还开车,就应该直接把你抓起来!折了条胳膊,算是便宜你了!”说着还是将碗给端起来,可是偏偏就是要给他教训一般胡乱地就将舀了稀饭的勺子朝他嘴边喂。他来不及张口,就被糊了一脸。╮╯▽╰╭,他在她面前狼狈过多年,还没有狼狈成这般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来。
他将勺子从她手中拿了过来,“酒驾是不对,你也不用这样惩罚我。”再说了,他真的没有喝酒。
“谁敢惩罚你啊,黎总?”她竟然……拿着纸巾在他的嘴边一通乱擦。真的是落魄到了一定的地步,本来想的把妹技能让人家给喂两口粥,结果弄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任人糟蹋的模样o╯□╰o……
可是即便是这样子又怎么样呢?曾经的那些岁月里哪怕她是正正经经地表达一种对他的尊重,他都觉得是那样难熬的事情。而今哪怕是她以一种恶作剧的行为对待他,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这便是一个人在你的心中是什么样的位置的时候,他便可以行使到什么程度的权利。同样的行为,在不一样的阶段当中,可以是骚扰,也可以是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