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时光荏苒,世事残忍,我依旧愿意站在原地,等你回来。
K城看守所的大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付阳阳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轻轻地叹了两口气,“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对倔强这种东西不理解起来。即便从前她自己也是个任性倔强的姑娘,可是如今看着身边这个怎样也听不进去她劝说的姑娘,还真的是觉得有些头疼。
“都已经多少次了,你每一次过来,他都拒绝见你。”付阳阳忍不住做最后的劝说,“我觉得你也应该放弃了。”
是啊,连她都觉得应该放弃。已经两个月了,前后付阳阳来这里探监也有接近十次了,每一次这个叫做文蔚蔚的姑娘都会央求带她一起过来。可是即便是带来了又怎样呢,付榕予前一刻与她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到一听说文蔚蔚名字的时候,直接就拒绝了。
他不愿意见她,哪怕每一次付阳阳探监的时候都将她带过来,而且就在隔着一道墙的地方守着。
文蔚蔚的头低低垂着,没有如往常一般一脸哀求地说些让付阳阳带她进去的话,就这么任付阳阳怎样说,都不做回应。
付阳阳干脆直接拿了包,开门准备下车。
“我怀孕了。”
付阳阳踩着尖细高跟鞋的一只脚刚才落到地面,听见这话,没忍住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下去。
“……卧槽!”
伴随着付阳阳经久不见的一声粗口,车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文蔚蔚隔着车窗看见付阳阳伸出食指朝她指了指,一脸恼火中带着无奈,“你等着!”
是的她一直在等,等付榕予答应见她的一天。
半年前的K城十分热闹,先是顾氏医院的院长顾云南添了女儿,紧接着又爆出大齐实业继承人齐歆微给黎子风又生了个儿子。整个K城的新闻八卦仿佛都是一些让人开心而意料的事情,可是唯有关于付氏,是一桩让人震惊的新闻。
付氏集团的创始人付榕予主动投案,对自己早年的一些违法行径做出坦白。
这一桩事件不仅让整个商界震动,更让K城人觉得不能够理解。明明一个黑道出生发家的商人,走到如今也算是将自己给洗白,企业的运营也算得上合法,可是付榕予却自己对自己早年的事情追求不放。贩~毒、伤人、洗钱、造假……早年的付榕予行径几乎都是见不得光的,这一交代出来,立马就变得不是这样的简单。
付阳阳为之奔走了许多日子,动用了昊丰的人脉加上付氏的所有财力,总算是在两个月前,让终审判决监禁的时间从十年缩短到了三年。
即便是三年,也让足以让一个正值壮年风光无限的成功男人,从此后再难翻身。
***
两个月没见,付榕予比从前清瘦了不少。原先黝黑的肤色因为不常日光锻炼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他沉默地垂首坐着,文蔚蔚打开门进去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还和从前在办公室里的气场一样,淡漠冷然。
文蔚蔚轻轻地走过去坐下。看着一身监狱服,却垂着眼不愿意看她的付榕予,忍不住敲了敲玻璃。
付榕予略显不耐地拿起电话。
“我已经交代过阳阳了。”他迅速地说道,长出些许胡茬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可是却依旧果断的如同他从前的每一次的工作布置,“你回去后直接找她,她会给你一笔补偿费。这个孩子,就别要了。”
她以为她说她怀孕,和付榕予终于见她之间,是有联系的。可是他见她,只是为了说这样的话。
她隔着玻璃死死地盯着他,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开始发白。他们其实离得这样近,却远到只能用话筒来进行交谈。却远到一开口,就说这样决绝的话。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却依旧忍不住问他。
他一向是个高高在上的领导,雷厉风行武断专制,从来都不曾有人敢问他一句为什么,就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安排什么都是绝对的正确,别人只能够遵守不能够质疑。
果然即便是在监狱里,付榕予也受不了别人与他这般的对话,不过是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他已然是满脸怒意。
“什么为什么?”
他的目光像是鹰一般阴鸷,带着一丝的怒意,看着人只觉得后脊发凉。文蔚蔚却鼓足了勇气,“为什么不让我要这个孩子?”
话筒里的声音伴随着他瞪圆的双眼陡然大了起来,“你算是什么,生我的孩子?我让你回去就给做了,钱要多少都可以!”
“可这也是我的孩子!”
从来,文蔚蔚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敢与付榕予用这样的声调来进行说话。哪怕他是在用一种愤怒而近乎命令的无情语气在要求她。
“什么情况?”
他们两争执的声音太大,两边的门都被突然地打开,看守人员冷漠的话语让她一时间有些后悔,又十分着急。忙乱地说了两声对不起,表示自己还是要继续探望下去的。
付榕予那头却一下子放下了话筒站起来。
“付榕予你站住!你站住!”她急切地拍打着玻璃,一边用眼神求助地看着那头的工作人员。
那人与付榕予说了句什么,付榕予愣了愣,又重新坐了回去。
文蔚蔚擦擦眼角的泪水,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付榕予,再次敲了敲玻璃。付榕予却像根本就听不见一般。
探望的时间还没有结束,他可以坐在那儿,可是却不愿意再与她说话。文蔚蔚反复又敲打了几下。
他微微抬眼看了看她,她朝他微微地笑着,眼睑里却满是泪水,继续敲打着玻璃,让他将话筒拿起来。付榕予终于是心有不忍,慢慢地又重新拿起话筒来。
文蔚蔚听见话筒里传来他的一声叹息,“我从决定自首的那天起,就没有打算再有一个正常的下半生。我做过太多的错事,在这里,是想对自己的进行好好的反省。”他看着她,眸色是柔和也是怜惜的,“可是你还年轻,你不能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而毁了自己大好的一生,你更加不应该,和一个作恶多端甚至还坐牢的男人生一个孩子,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看不到自己的父亲。”
文蔚蔚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忍不住打断他,“你不是不相关的人,你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你还是我愿意等的那个人。”
一个身陷囹圄已然结束了自己大好前程与人生的人,最能够打动的或许就是有人说愿意等。
他看着这个柔柔弱弱的,眼神中却满是希冀与倔强的姑娘,心中像是某一道防线被人彻底给击溃,一时间丢盔卸甲的心慌意乱。
“文蔚蔚!”他忍不住低喝了一声,眼神再次严厉起来,“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另一个人去等,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可回头也不可复制的。你所决定的每一步,都将决定着你以后的人生。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在为我曾经的错误选择而付出代价?”
他这样严厉,她心中难过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隔着玻璃一个劲地摇着头。滚滚而下的泪水打湿了衣襟,哭的那样无助而狼狈。
他的生命里有过太多的女人,从来都是他所认为的被把玩的对象。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是他的一时兴趣,对方对他的依恋顺从。从来都不曾觉得会有什么值得牵挂。
如果早知道会有如今这一幕,当初就应该不因心动而迈前一步,也省的日后牵肠挂肚。
“文蔚蔚……”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的言语间竟然也有哽咽之色,他努力将自己喉头的酸涩给抑制下去,保持着那个淡漠而决绝的神色,“你也要知道,我并不需要一个孩子。”
文蔚蔚惶然地看着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不是的,你不是不需要。我知道你只是不想面对,你需要的,我也需要这个孩子。三年嘛,三年而已……很快的……”
“文蔚蔚!”他烦躁地打断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的祈求与哀伤的神色,一点一点让语气轻缓下来,“听我的话……”
门再次被打开,工作人员报时般的声音无情地将这一切打断,“好了时间到了。”
听我的话,别要这个孩子,别等我。重新找一个合适你的人,与他走应该属于你的坦荡的人生。
可是,时间到了。
他看见文蔚蔚突然间站起来伸手一把摁在玻璃上,话筒落下之前她坚定的话语依旧传了进来,“你好好的,我等你!”
你好好的,我等你。
有的人从不曾与你有过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甚至他还一无所有,还犯过许许多多的错误……可是我依旧愿意守候。
你没有错,是我飞蛾扑火。
续:
半年后。
付阳阳一脸笑意地拿起话筒,“恭喜恭喜,您老来得子,我们付家有后了,文蔚蔚给生了个大儿子!哎对了,听说你表现不错,可以减刑,这下好了,可省了一笔不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