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榕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的不轻，陡然清醒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冷静与理智早已经彻底丧失，留下的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壳子，在一直一直地履行着他背负的职责，从来没有过关系到自己的情感。
指间的香烟不知不觉中已经燃掉了一半，烟灰落在大理石的台面上，长长的一截，寂静无声，只余青烟渺渺。
“付总。”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付榕予不得不将指间的烟给松开，伴着被烟给烫到的疼痛，付榕予抬起头，看见已经走到他跟前的秘书一脸担忧。
“付总！”发现他的手指被烟头烫到，秘书连忙弯下腰将付榕予的手拿过来查看，“你被烫到了！”秘书四下看了看，突然又重新站起来，“稍等一下付总。”
说完转身匆匆走开。付榕予颓然地将手收回来，独自坐在吧台前，伸手想拿过一支酒，又觉得索然无味，索性将酒又给放了回去。`不过是两分钟左右的时间，离开的秘书竟然已经重新走过来，手上拿着一管绿色的东西。“我在总务处没有找到烫伤的药膏，只有这个。”她说着边将手上的一管像是护手霜样的东西给拧开，将付榕予的手给重新拉过去，“先涂抹一些可以缓解，我已经叫了李医生，大概半小时，他会亲自过来给你上药。”
呵，这样的小小的皮外的烫伤，对于几乎已经走过枪林弹雨的付榕予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他们倒是在乎的紧。
怨不得他总是觉得自己在利益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迷失自己，原来追逐利益是一种本能，因为它起码可以带给他许多从前根本无法享受到的待遇，譬如人的关心。
哪怕只是下级对上级的一种职责性的关怀，也好过无人问津的好。
“这是什么？”感觉到被烫伤的手指侧面传来的舒适凉意，付榕予突然开口问道。
他一贯给人的印象都是霸道凌厉，难得有这样柔声说话的时候。秘书将为他涂抹过的手放在一边，边将药膏的管子盖子给拧起来边回答道，“这是天然的芦荟胶……是我自己的。”
秘书稍稍犹豫了一下，没想到付榕予果然追着不放，“你自己的？”
她忙解释道，“这其实是我们女孩子们常用的东西，可以祛痘，缓解一些皮肤不适，当然也是可以缓解烫伤或者晒伤的。”
秘书急急说完，发现她家老板正在凝神看着她，“文……”他想了想，“文蔚蔚。”
“是。”
“你来公司多久了？”
原本弯着腰动作自然地为他涂药膏的文蔚蔚站起身，标准的下级面对上级问话时应有的姿态，“一年三个月。”看付榕予眯着眼睛不说话，又接着补充了句，“来总经办是三个月。”
三个月，付榕予稍稍思索了下，他的新秘书都已经来了三个月了，怎么他竟然没什么印象。
“你做的不错。”
一个好的秘书，只有在严格按照上一任秘书的做事风格来顺承老板的习惯来工作的时候，才容易被老板所忽视，因为她的到来，没有让付榕予在这三个月当中感受到一丁点更换秘书所遇上的苦恼。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可以随口吩咐一些事情，而她完成的，也几乎是和从前那个跟了他三年且几乎熟悉他所有习性和工作习惯的前任秘书一样的效果。
每日忙碌而对身边人大多冷漠的付榕予，怎么会为这样的一个新秘书而有什么印象呢？
文蔚蔚显然也继承了上一任秘书的特点，就是在老板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面对这样直白的夸赞。前任秘书通常会什么也不说，只是嘴角会出现一抹笑意，既表示欣然接受又表示感谢。
付榕予是个爽直的人，其实真的不喜欢那些溜须拍马客套的话。的确，文蔚蔚在这点上继承的很好。
此刻她只是规矩地站着，手上拿着芦荟胶，姿势却依旧是平时工作时的标准礼仪的样式。瘦瘦小小的身段，黑色的修身小西装，没有穿裙子，寻常的黑色职业长裤，知性中却有一种别样的风韵。
文蔚蔚没有笑，只是那样中规中矩地站着，看起来谦逊而又平和。低垂的眼眸中辨不出什么情绪，但是付榕予却觉得她是在紧张。
那是一种有别于新手秘书面对冷漠的老板的紧张，而是一种被他这般突如其来直言不讳的夸赞而产生的竭力想抑制自己情绪而产生的紧张。
她在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付榕予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有一种想独自静一静的想法，现在却反而想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坐回的心情。
反正她是个秘书，按照规定在工作时间内是必须随时在他的身边的。
现在是工作时间。
文蔚蔚是个不错的秘书，深知这一点，所以根本就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站在一边一声不吭，与她平日里的工作状态别无二样。
她不说话，付榕予干脆也当她不存在，直接将高脚凳子转了转，背对着她转向另一边的一排排的高脚杯。
文蔚蔚十分有眼力地上前去帮他取了一只下来。
付榕予闲来无事不从容，森冷的表情维持不变，语义中却很有兴趣地，“你知道我想喝酒？”
文蔚蔚细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的杯托，声音一贯的平静寻常，“是的，但是我个人而言，并不建议你现在喝酒。”
“那你会说吗？”付榕予抬头看着她，一只手不自觉地将手指放在桌面上点了点。
文蔚蔚将目光稍微抬了抬，以让自己可以清楚地看见付榕予此刻脸上那对她十分有兴趣的表情，“我已经说了。”我不建议你现在喝酒。
付榕予不是个爱问为什么的男人，嘴角的弧度微微扯了扯，却没有笑意，“那我要是非想喝酒呢？”
文蔚蔚不说话，轻轻将高脚杯放在付榕予的跟前，伸手从酒架上拿了瓶珍藏的58茅台。三两下拧开了盖子就朝高脚杯子里开始倒酒。
大约只有一指深的样子吧，文蔚蔚将酒瓶给收了起来。
付榕予看着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高脚玻璃杯子里一点点的酒水，伴着酒水溢出来的醇香，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好。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从喉头滚过，像是一剂灭去心头火的良药。
“为什么不是红酒？”都喝完了还问这样的问题，无疑就是在没话找话说了。
文蔚蔚也不吃惊，一字一句回答道，“这里没有红酒，而且你并没有喝红酒的习惯。”
付榕予一向自嘲自己是个粗人，除了在黑道上混迹多年，浑身上下匪性十足意外，还有一方面就是在生活习惯上比较保守。基本上一些进口的事物他都不是太感兴趣，尤其在喝酒方面，只喝白酒不喝洋酒。
她倒果真是事无巨细地都记载欣赏并严格遵守了。付榕予无意识地点点头，又将空杯子朝文蔚蔚抬了抬，“那你的前一任，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从来不会一个人喝酒。”
在他付榕予的理解里，独自喝酒的人都是内心苦闷到无处发泄而给自己找个借口的弱者，因此他不会一个人喝酒，喝酒必有人陪。
文蔚蔚平静的神色中终于浮现了些许的为难，看的付榕予心情不错。
“我不会喝酒。”文蔚蔚实话实说道。
自打她过来做付榕予的一号秘书起。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付榕予基本上就没有跟她多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这次陡然间跟她说了这么许多无关紧要的，再笨的人也知道付榕予明显就是故意找她的茬的。
没被老板找过茬的秘书不是个真正的秘书，不被老板想找茬的秘书不是个合格的秘书。文蔚蔚在进付氏的第一天起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因此凡事都恪尽职守，小心翼翼，事事追求最完美。用一种低到不能低的、克制到不能再克制的姿态在工作。可是这次被付榕予这样说，她还是一时间有些凌乱。
付榕予是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从来不会在身边的秘书身上多用心思，他对员工一向要求严格，要么是绝对合格，要么是永不录用。一向都不需要将自己太多的心思花在人员的管理方面。
这次就因为这样的一件事情，就没完没了的付榕予，在文蔚蔚的印象中还是没有过的。
可是文蔚蔚是个干的不错的女秘书，不凭借“优秀”女秘书的潜规则走到总裁身边的一号秘书的女秘书。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只能面对。
付榕予不会一个人喝酒，再不济喝酒的时候也会邀上曾经道上的一些兄弟们畅饮一番。心情不好的时候宁可暴怒砸东西也不会喝酒解愁。因此文蔚蔚还真没料到他竟然就这样将酒给一饮而尽了。
的亏她只是将酒少倒了一些，做个意思罢了。付榕予要喝酒还要有人陪着，总不能让秘书来陪喝酒吧？
可是……她真的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