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陡然将脸凑过来，眼看着那薄凉的嘴唇就要朝她的唇上覆了上来，突然听见一旁的人咳嗽了声。
文钟停了下来没有再动。
付榕予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到他俩跟前。他的个子太高，走过来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文钟眼睛眯了眯，突然将齐歆微甩到一边。
她险些没站稳，踉跄地勉强站直了身子，就见眼前一双修长的长腿走过来。付榕予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指提着她刚刚被文钟放开的下巴，轻佻地转到自己的方向，“这就是齐大小姐？”他浓黑的眉梢微微一挑，幽深黑暗的双眸一丝阴鸷闪过，嘴角突然勾了勾，“果然不错。”
他的神色凝重，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就要转手的物品。齐歆微对上他那双阴鸷的双眸，突然间觉得大脑一轰。
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羞辱过，齐歆微只觉得浑身像是掉进了个冰窖一般，不等付榕予开口再说什么，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她冲到门边将门打开，也顾不上那些洒落一地的资料，落荒而逃。
白天的敦煌不如晚间魅惑，而且有种商务谈判会所的调调。齐歆微穿过走廊一路踉踉跄跄冲下去，只觉得这个她混迹了许多年的敦煌，这般陌生。
陌生而可怕。
她果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齐家小姐了。无论谁都敢这样随意地将她玩弄鼓掌间，羞辱、嘲笑。齐歆微看着电梯间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红色的掐痕，满眼泪花。
这样落魄的齐歆微，她从前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
电梯在一层停下，门缓缓打开。她失魂落魄地抬起眼来，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黎子风。
***
突然就想起不久前，她被徐华茂纠缠，跌跌撞撞地从敦煌里朝外跑，刚出了门，就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黎子风，他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候出现。
齐歆微只觉得心头一酸，刚才所有的恐惧与慌乱统统涌上心头。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呢，就又流了两行出来。
“黎子风！”她冲出去一把抱住黎子风。
黎子风拉着她就朝外走，等到了外面的僻静处，突然将她从手中松开。“我要你去买个菜，你跑到这来做什么？！”他突然吼道。
齐歆微泪眼朦胧，一时愣在那里。
“齐歆微，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要不是我刚才联系了秘书，知道你突然跑去拿了一堆资料走了，你到现在在哪里我都找不到！齐歆微，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他这样愤怒的时候不多，基本都会暂时将她给吼住。但这次齐歆微却觉得莫名地恼，“听话听话！你总是要我听你的，去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学骑车，学做菜，还要我买菜！这就是听话吗？黎子风，这些天我听你的，是因为以为你可以帮助我让大齐振作。而不是因为你是我喜欢的那个黎子风，我就可以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没有这么多十年可以让我等，让我耗！我不会将心思都放在你身上，然后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我要做的，是想着办法怎样尽快让大齐振作！”
没有这么多十年，可以让我等，让我耗。
所以我已经放弃你了，黎子风。
黎子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咆哮给说愣了住，停了片刻才道，“你知道是白日梦就好。”
你知道是白日梦就好。
黎子风，他残忍的简直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她一颗心沉沉浮浮，终于像是经历了千万次的磨砺……突然间炸的粉碎。
“对，白日梦。”她沉沉地念了句，抬眼看着黎子风，向来弯如月牙的双眼里冰冷的可怕。却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走。
黎子风拽住她，“你又要乱跑到哪去？”
“你管不着！”
“我怎么管不着？”
齐歆微被他这样拽着没法走开，心下一恼，突然转身甩手就给了黎子风一耳光。
“黎子风你有没有点心？”她突然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十年，就是只小猫小狗，哪怕是块石头，十年也该焐热了！你却说我是白日梦！我齐歆微从前是有哪一点配不上你，让你这样骄傲地拒绝了我整整十年？！”
黎子风俊秀的脸上挨了一耳光，整个神色都是阴沉沉地，不说话，手却也没松开。
“你凭什么啊？凭什么？！现在我齐歆微什么也没有了，你其实很开心是不是？这样我和你的距离就拉的更加的远了，你可以拒绝我拒绝的更加理直气壮！你从来都这样嫌弃我，你要我学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为了要嘲讽我什么也不会吗？”
黎子风终于开口，“不是嘲讽，这些都是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你不学会，怎样好好的生活？”
“然后呢？我学会了，你就可以丢开我，像是丢弃小猫小狗一样，是不是？！”
黎子风面无表情，“你总是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生活。”
总是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生活。
就是为了等你学会了，就可以丢开你，像是丢弃小猫小狗一样。
她总算是明白了。
什么骑车，什么做饭，还让她来买菜……就是为了彻底摆脱她。
齐歆微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转头就走。
黎子风站在原地，脸色阴阴沉沉，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冰冷。却再也没跟着追上去。
齐歆微顺着路边一直走到公交站台，刚巧来时的乘坐的那路公交停靠在路边，她跟着人群就挤上了公交车。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将路边的景色一晃而过，后视镜中照出不远处站着的人，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
***
有些话，一旦被说出了口，反而就不那么觉得心里痛苦。或许是遭受的拒绝果真已经是太多了，再面临他这样绝情的话，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好再在意的了。
再坏，也不过是这样的结果，不是么？况且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齐歆微。现在的她一无所有，凭什么还要去奢求那些已经无力奢求的东西。
譬如黎子风的感情？
齐歆微在公交上想了一路，等到锦绣里的时候，已经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她不是说了么，她听黎子风的，才不是因为她喜欢他，而是因为她指望着他帮他重振大齐。虽是一时气话，但到底说来，她不得不这样承认。因为就算是喜欢黎子风，又怎么样呢，不就是场白日梦？
可是她什么时候竟然开始相信，黎子风可以帮助他，重振大齐了呢？
他教她做的，不过是一些日常生活中，最琐碎的生活小事。
呵，她喜欢了十年的黎子风，愿意这样对她，已经是很难得了不是吗？
齐歆微一路想着，下了车就沿着水泥小道朝她与黎子风住的那处别墅走。这条路还是黎子风教她认的，她学会了自行车后，还顺着骑了不少回。路程不是太远，但拐弯抹角，确实是不太好找，是个隐蔽的地方。就这样神思恍惚着，转眼已经走到了别墅前。
夏亦禾站在院外的门下，正仰头看着门头上盛开如火的凌霄花。
看见她走过来，很是淡定地挪了个位置，让到一边。等齐歆微来开门。
大概是因为来黎子风的住处，她刻意没有穿职业装。一身肉粉色的及膝连衣裙，头发松松挽了个小髻，竟然是一副甜美可人的模样！
齐歆微一时竟然没认出她来。刚想打个招呼问她站在这门下做什么，再一看她手上捧的一堆文件夹，顿时就明白了。
给老板送文件来了。
“你找黎子风？他没回来？”齐歆微面无表情，也不客气地。反正她现在是跟谁都给不了好脸色了。再一想到夏亦禾打扮的这小模样来找黎子风，就更加心里堵的慌。
“我是找你的。”夏亦禾说，声音没有一贯的凌厉，轻柔地听的齐歆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齐歆微正在开门，忍不住将脸转过来看她，“找我？”
“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说着手上使劲，这门锁就是不好开，涩涩的很是费力。齐歆微干脆用力一扯，拽着挂锁朝门上猛敲了两下。竟然就这样给打开了。
夏亦禾看她这粗鲁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关于黎子风。”
夏亦禾跟着她进院子，看来从前也来过，对里面的环境一点也不显得陌生。齐歆微穿过院子，走到屋子里，她也跟着过去，顺手还将手中的资料放在入门处的一张矮桌上。
“黎子风啊？”齐歆微自顾换了拖鞋，头也不抬，“他的事跟我无关。”
夏亦禾脸色很是难看，沉默了几秒，语气突然提高了几分，“齐歆微你凭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黎子风这秘书，突然跑到这来，还说什么跟她谈谈，齐歆微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然，黎总秘书的架势立马就出来了。
齐歆微抄手倚在沙发上，一副“静候你咆哮”的神色。
夏亦禾一向是个冷静的姑娘，此刻也不例外。“打我进黎风开始，就经常遇上你跟在黎总后面纠缠不休。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
不用你说，谁还看不出来啊。
齐歆微似笑非笑，“你们不已经在一起了吗？”何必跑来幸灾乐祸。
夏亦禾愣了愣，“什么？”
“撞见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两在办公室里搂搂抱抱，还说什么身体不好住酒店，你跟黎子风那点事谁看不出来——你讨厌我，我还讨厌你呢。”
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上来就直接吵上了。
“我和黎总能有什么事？”夏亦禾冷静道，“我刚来K城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是他一点一点的亲自教我，不嫌弃我学历低，还让我做了秘书。这五年来，我和他几乎每一天都在为黎风的发展做努力。而你齐歆微却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