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出院了,腿不是非常的方便,还坐着轮椅,但是基本上生活能够自理,扶着墙也能慢慢走,她回家呆了几日就让伍班送她去上班。
“何必这么急?”
“把公司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可以回上海了。”
“那边江呢?”
“等一个人简单,等一个人的顾虑,要多久?你呢,还在等张小好的顾虑?”
这是一个不好的话题,伍班沉默地将车开到沈渝工作室的楼下,将她扶下来,又从后备箱把轮椅拿下来,正准备把沈渝送上楼,在楼下碰到了边江,他急忙接过沈渝的轮椅:“我来吧!”他把沈渝推进大楼里,进了电梯。
沈渝好几天没看到边江,自从她回家以后边江就没有露面,其实她知道,好几次在窗口她都看到了边江在楼下转悠但就是没有勇气上来。
沈渝觉得可笑无比,那时候她把门关的死死的,可是边江夜夜守候,现在她愿意把门打开,他又胆怯了。
他们在电梯里没有说话,进了工作室的大门,沈渝就宣布开会,同事们还没表达沈渝出院的喜悦之情,祝福的话一句还没说出口,沈渝说:“老谢,公司你要不要?”
单刀直入,上次沈渝跟他说过之后,他也没当真,照常上班没往心里去,现在沈渝又提起这个事情还在全部员工的面前,好像有点真实性了。
“沈总,你说真的?”
“我那么好脾气跟你开玩笑?”
大家窃窃私语一片哗然,沈渝端坐在会议桌的一端,静静地等他们议论好,没有瞥边江一眼。
老谢说:“沈总,要不一会我们单独谈谈。”
“不要单独谈,就在这里谈,我要回上海,工作室打算交出来,我知道你可能没那么多资金,要么你帮我管理,付你高管工资,要么你拿出一部分资金,算你和我合股,我只画图做陶器,公司还是你管理,接受吗?”
沈渝这样的女人,是个矛盾综合体,外表仙气袅袅,但是为人处事作风强硬雷厉风行,决定的事情不喜欢再三斟酌,说做就做,也不给老谢考虑的时间,当然,她也给了,在医院就说过了,因为事情过于重大,老谢不太敢相信这样的事情她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沈总,为什么要回上海?”小郭鼓起勇气悄悄问沈渝。
“为什么要呆在北京,一个女人离乡背井总要有理由,我的理由是什么?”沈渝转过脸来,问小郭,咄咄逼人,小郭低下头不敢再问,他们也知道沈渝有个北京的男友,所以一直呆在北京,两年多前分手了。
老谢思索了片刻,对沈渝说:“沈总,我还是先帮您管理吧。”
沈渝转脸对小郭说:“拟个授权管理的合同,散会。”
短短20分钟,让她的员工得知了江山易主,从此他们的顶头上司变成了老谢,不知道每个人的想法如何,边江一直低着头,直到最后散会了,小郭把沈渝推出会议室才抬起头。
沈渝要是回了上海,他们的距离更加遥远了,这不是边江鼓起勇气就能跨过去。
这个时候他还在纠结,还在自卑,难道真的要等到沈渝上飞机之前去机场上演进闸前一秒挽留沈渝的戏码,按照沈渝的性格,她断然不会留下来,她留给自己等待的期限很短,她的理由是,如果那么爱,何必多想?
沈渝翻阅她住院之后堆积的文件,基本上已经被老谢处理的七七八八,看着看着她就觉得头疼,她觉得她本来就不适合管理,她只适合在家里画画图纸,做做陶器,干点纯文艺的事情,这些年要不是老谢帮她管理着,估计早就入不敷出了。
她把文件一推,干脆不看了,这时小郭推门进来,送进来一杯白白的像牛奶一样的东西,沈渝问:“什么?”
“蛋白粉,增加蛋白质,对皮肤和肌肉都有好处。”
“哪来的?”
“我在给您冲咖啡的时候,边江给我的,他说您现在还不能喝咖啡,我都忘了,一个小男生还真细心。”小郭大约也比边江大了几岁,去年结的婚,放眼整个工作室应该是边江最年轻了。
门被推开了,上次结婚的小刘走进来,沈渝撞车的晚上,因为小刘新婚燕尔,边江没有告诉她,等到她度完蜜月回来,才知道这个消息,跑去医院好多次,愧疚地什么似的,沈渝笑着对她说:“自责不是一种好习惯。”
小刘刚走到沈渝的桌前,眼泪就掉了下来:“沈总,我们都特舍不得你走。”小刘哭的很真诚,她的脸上的咖啡色的小雀斑都因为她的真情流露显得很可爱,沈渝却笑的很开心:“你去问问外面的同事们,都会跟你一样难过吗,估计在商量晚上去哪里庆祝了吧!”
“不,沈总,您虽然不苟言笑,但是我们都很喜欢您,您是真的我们见过的最有灵气最有仙气的艺术家,对钱看的很淡,对名利看的很淡,您在业界那么有名您自己都不知道吧,我们都特别庆幸在您的工作室工作,真的!”
沈渝轻笑:“我又没死,这里又不是追悼会,不需要说这么多表彰我的话,这些话还是到那个时候来总结我的一生再说吧,好歹我听不见。”
沈渝没什么好叮嘱老谢的,反正公司的事情一直都是老谢在管,她环顾办公室里,她带走的东西不多,坐着轮椅收拾也不方便,索性就放下了,还没下班她就打电话伍班来接她。
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她对同事们说:“我走了,再见。”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对沈渝行注目礼,小郭和几个女孩奔出来要送沈渝去门口,把场面搞的很悲壮,沈渝转过身挥一挥手:“不用送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刚才没有在里面看到边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其实不在也好,他们能够说什么呢,再见?别走?为什么要走?可不可以留下来?留下来怎样?恋爱?结婚?生子?后面的事情太遥远,其实做起来除了生子,前面的那些一天就能做完,只是,敢不敢做,敢不敢付出冲动来面对今后的一生。
伍班在电梯口等她,见她过来了,上前推她进电梯,问她:“都收拾好了?没见你拿什么出来啊!”
“也没什么好拿的,都是些日常用品,就放那里吧。”
电梯门慢慢合上,沈渝拿下头上的帽子,伸手去抓已经长了一点点头发茬的头顶,伤口在长,所以有点痒,伍班抓住她的手:“不能抓,你这儿有疤,会抓破的。”
“没事儿,一点点疤有什么关系。”
“你看不见,头顶上的疤有好大的一条,你若是能看得见,绝对不会这么说了。”伍班重新给她戴上帽子。
“呵呵,就是看不到伤痕所以才肆无忌惮,我们没办法把所有的伤疤都暴露在自己的眼前,所以只能当作它不存在,别太在意,真的要数的话,哪个人的身上不有很多条?”
电梯到了一层,随着叮的一声,门打开了,伍班推着沈渝往外走,他们走出来的时候,伍班看到楼梯边的墙角有个人影一闪,不用说一定是边江,他只敢偷窥,不敢正大光明地上前跟沈渝说:“再见。”
他的勇气被他心里的距离吓跑了。
沈渝看没看见,伍班不得而知,上了车,沈渝说:“帮我订明天回上海的机票。”
“这么快?”
“在北京呆了12年,还不算久?”
“好,明天我送你回上海,好久没吃你妈妈做的油豆腐烧仔鸭了,好馋。”伍班发动汽车,绕过公司大楼前的一个花坛,在花坛后面,站着一个人,沈渝只看到他的衣服,他的人都被树给遮住了,沈渝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眼光,对伍班说:“我妈妈的油豆腐烧仔鸭那个时候只做给能做她女婿的人吃,不知道你这次去能不能吃的着。”
沈渝说话的口气轻松还带着点玩笑,伍班知道沈渝早就走出了他们两个之前的那一段过去,伍班伸出手在沈渝的手上盖了盖,她的手背微凉,伍班立刻关上车窗:“沈渝,真的没办法再等了吗?”他想说,打开一次心扉不容易,为何要让它白白溜掉?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还有个院子,我爸带着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杏树,让我跟着杏树长大,渐渐地我长高了,杏树长得比我还高,它还结了果子,每年的大白杏都吃不完,我妈做成蜜饯,特别好吃。”沈渝看了伍班一眼,伍班在静静地等她说下去:“如果现在,我爸爸已经没力气陪我种树,他或许也没法等到杏树长出杏子做成蜜饯,而我,也不能跟着杏树一起长大,它在成长结果,而我像我爸爸一样年华老去,人的一生,只能陪伴一棵树长大,只能陪伴一个人成长,伍班,我无力再种树了,因为,我没有岁月让我等待。”
伍班不禁往倒后镜望了一眼,那个花坛早就消失了,花坛后的人影也早就看不见了,沈渝说的伍班理解,她没法等候一个人成长,等候一个人战胜自己。
毕竟,长大是要靠自己的,不是躲闪,也不是止步不前,要一路小跑,甚至是喘着粗气狂奔,中间可能心跳高出正常的数字,可能累的快要死去,但是成长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