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的手伸的长长的,龇牙咧嘴,罪恶的针头刚扎下去,手机在包里欢快地跳跃,张小好从没拉拉链的包口看到,伍班的名字在闪烁。
她用另外一只没打吊针的手在包里掏,带动另外一只手,小护士呵斥道:“别动,打算再扎一针吗,血管本来就细!”
手机唱的快要断气了,张小好怕伍班挂了电话,她很想接那个电话,伍班的来电来之不易,小护士的警告充耳不闻,她倔强的用左手够到了放在右手边的包,划开放在耳朵边。
“喂?”
“张小好?”
“嗯。”
“身体好点了吗?”
“好点了。”
伍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有的人的声音给人浮躁,有的人的声音给安稳,伍班的声音就是如此,安稳安定。问候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伍班没挂电话,张小好也没挂,能感觉到呼吸在电话里流通,交织在一起,张小好只能这样意淫,远远的。
林声拿着药瓶从输液大厅外面走进来,看见小护士无奈地捏着张小好的手,针头已经拔出来了,张小好抓着手机,表情陶醉。
“怎么回事?”
“让她不要动,非要接那个电话,针头被带出来了!”
张小好接完了电话,心满意足地把电话放进包里,林声问:“谁的电话,不惜流血流汗?”
“伍班。”
“公司有事?”
“不是。”
张小好换了一只手,又被扎了一针,无怨无悔,林声帮她举着瓶子找位置坐下来,张小好的嘴角一直上扬,林声突然明白了张小好一直油盐不进的原因,原来是心有所属。在林声面前,张小好怎么可能隐瞒心事。
“中午伍总请我吃饭来着。”
“是吗?”
“然后我拒绝了。”
“为什么?”
“我说我要陪我们家张小好挂吊瓶。”
“你们家的牌位上写我的名字了吗?”
“我们家没有牌位,只有祖坟,今年冬至带你去祭拜。”
“谢谢。”张小好找到了林声的语言套路,就是没有套路,随他胡咧咧,不用动脑子。
林声伸手探了探张小好的额头:“已经不烧了,今晚跟我去参加一个晚宴吧!”
“什么晚宴?”
“不用盛装,便装就可以了。”
“哀家凤体欠安,小林子就自己去吧!”张小好翻弄着手机,心不在焉。
“那怎么办,伍总以为你今晚会跟我一起来。”
“伍总?伍班吗?”张小好从手机上抬起头。
“对啊,我跟伍总说,今晚请他吃饭,以弥补中午的失约。”
“呃,”张小好沉思,她没注意,林声一直在盯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张小好在内心几乎没有挣扎,就上当了:“那我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
“朋友,女友,未婚妻,你可以多选也可以单选。”
“我选A,到时候你要是信口雌黄,我就把你撂在郊区,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张小好的表情很欢乐,林声已经完全笃定,他把昨晚那条粉色的小毯子披在张小好的腿上:“嗻。”
剩饭发了个短信来:“阁下的零嘴已发货,请注意查收,另外,如果有可能,把那两个人的照片发给我,我最近对看相颇有研究。”
心理医生高度再度提升,直接变成半仙,林声的照片好搞到,和他来个自拍,手机一举到面前,他立刻摆出詹姆斯邦德的经典动作,把手指比作手枪,样子萌蠢。
伍班的,只能偷拍了。
吊瓶的水似泉水般叮咚,张小好开始期盼晚上,她把眼睛闭上,靠在椅背上,心里寻思,是穿那条裙子呢,还是那条裙子,还是下午去买一条?
晚上林声来接张小好,她很识相地站在电梯口等他,实在害怕林声又上门请安,舅舅已经回来了,只要让他看到林声,怕是如果张小好她家的电话打不通,连夜坐火车过去也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妈。
张小好在金色的电梯门里照自己的影子,张小好最喜欢黄色,她穿了条嫩黄色的连衣短裙,穿裙子的时候不多,对于张小好,这算盛装,张小好正在得瑟,身后多了一个影子,在门里辨认,是林声,他也穿了一件黄色的T恤和牛仔裤。
看见张小好,他很是得意:“张小好,不用刻意对别人表明我们的关系。”
“你会不会想太多?”
“我是说我们穿的像香蕉兄弟。”
张小好吃了个憋,怏怏走进电梯,林声忽然靠近张小好,令她十分紧张,他笑眯眯地把她腮边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去:“记住,你的头发千万不要留长。”
林声的呼吸热热的,张小好的笑容在嘴边哆嗦:“为什么?”
“因为你特别适合短发。”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淑女?”张小好努力调整自己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和林声一样自然。
“清纯和淑女,与发型无关,对你来说,太长的头发是羁绊,是多余。”林声的眼神忽然没了调侃,严肃正经,张小好有些措手不及,林声太没有章法,说煽情就煽情,说表白就表白,她已经卡在电梯的拐角,没有地方再躲了。
林声的脸挨着张小好好近,似乎有亲下去的苗头,张小好脑子里慌乱的想,是左勾拳呢,还是右勾拳,她还没有想好出拳的方式,林声突然又离开了张小好,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开始拨弄头发。
张小好一身冷汗,林声却见好就收,心狂跳,林声真不是等闲之辈,再这么和林声折腾下去,她将会得一种崭新的心脏病,然后奉献给医学事业,从此鸡犬升天。
林声居然订了北京涮羊肉,8月份的天气,吃涮羊肉,真是绝了。伍班已经到了,坐在包厢的最拐角的位置,发着愣,他无聊等人的时候也从不玩手机,他有很多方面,不像现代人。
可能没想到张小好会跟着一起来,伍班有点惊讶,但是,立刻,他就调低了空调的温度,并让服务员上了一杯热茶。
“伍总,来的这么早?”林声伸手和伍班握,他们像两国首脑一般,隔着桌子,伸长了手臂,客套地握手。
张小好惊觉,她又陷入了三足鼎立的局面,那时候是李诚铭,现在是林声,她到了北京,居然成了香饽饽,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声点了涮羊肉,把菜单递给伍班,伍班看了一眼,点了白菜豆腐,一个是肉食者,一个是苦行僧,伍班学不会及时行乐,就像林声学不会早睡早起一样。
“张小好,生病好了吗,可以出来吃饭了吗?”张小好好像很容易生病,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又进去了。
“好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刚才吴总还打电话给我呢!”
两个男人很快就谈起了工作,张小好用筷子搅拌着韭花酱,嘴里嚼着糖蒜,大蒜腌过之后,熏人的味道一点没有削减,反而增强,坐在她身边的林声似乎受不了了,转过脸来对张小好说:“宝贝儿,你能配着肉一起吃吗,咱的胃受不了啊!”
张小好瞪他,跟他使眼色,说好的不乱讲话的呢,张小好用眼神打摩斯密码,林声电波接受的信号不好,转过身又跟伍班继续说话。
涮羊肉端上来,林声才停止谈工作,红色的羊肉片摆盘摆的好像花朵一样,前几天看一个帖子,一个吃货男友向女友求婚,就用涮羊肉摆成玫瑰花的样子,既可饱眼福,亦可饱口福,只不过,张小好觉得,血淋淋的肉花,视觉感太强烈,要是张小好,太过有创意的求婚,心脏会受不了。
某些方面,张小好还是很土的。
红色的薄片在滚水里立刻变了颜色,灰白色裹上芝麻酱,立刻变得有食欲,林声每烫一筷子肉,必放入张小好的碗里,殷勤地像李莲英伺候慈溪,张小好过不了封建王朝的生活,在林声第三筷子夹给她的时候,张小好端起了碗:“我自己烫,你吃你的。”
“你要是吃不饱,我食不下咽。”林声依旧贫地无法无天,张小好不知如何堵上他的嘴,她发现,晚上跟他来跟伍班吃饭,根本是种错误,只是,她特别想看到伍班,虽然,他没有什么声音,不怎么说话,不像林声,随便一句话都能引来她的大笑,跟林声相比,伍班无趣又寡淡,但是,张小好觉得,伍班的无趣,正是他的有趣,因为他给了她休息的时间。
而,林声,一刻不得闲地让张小好的神经始终在快要断掉的时刻。
“伍总吃素吗,怎么不吃肉?”
“今天十五。”伍班说出来,自己也可笑,他不信佛,吃素是沈渝的习惯,他只是跟着她一起吃素,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原来不管一件事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做久了,都以为是自己的。“我可以吃肉。”他夹了一筷子羊肉,在锅里烫熟,蘸上韭花酱,配着糖蒜,放进嘴里,这种味道,撒上一整瓶香奈儿,也消灭不掉。
“听说,小好的姐姐是伍总的同学是吗?”
听谁说的?林声的消息真灵通,伍班点了点头:“是的,大学同学。”
“那对于张小好的择偶,你有什么意见?”
林声又开始胡言乱语,张小好颤抖着手给他碗里扔了一大坨羊肉:“吃吃,别废话行吗?”
伍班看着他们好似打情骂俏一样,淡淡地举杯,喝了一口白酒,昨夜的酒精在体内还没挥发掉,今晚的酒精又要和昨晚的汇合,如果有一天酒精汇聚太多,到肝脏无法代谢的程度,又会怎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张小好再一次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