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这天,在穆府的绿霄楼上,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有为学子,附庸风雅,礼贤下士的王爷和达官贵人也悉数到场。参加这场聚贤宴的所有人都各怀鬼胎,其中已经在科举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小有名气而十分油滑的学子将这次的参会看的很重,觉得这次的表现决定了自己未来在官场上是否能够官运亨通,而为穆青山大学士的才学慕名前来,想要相互切磋学问的学子也不在少数,皇族和官员这次前来毫无疑问就是为了提前将有能力的人收归自己的旗下,为自己的政治道路铺砖添瓦。这是延续了多年的,不言自明的老传统。
你道是这穆青山为何有如此大的胆子,聚众组织这样的宴会?自然他的身后有个狠角色作为支援,不用说就是皇帝了。皇帝自从太子谋反一事后,就没有再重新立太子,对自己的几个儿子的政治背景做了一次全面的摸底,最后在穆青山的建议下,变被动为主动,协助他们招贤纳士,在他们和新人之间,充当着中介的角色,提前了解他们的动机和意向,若是他们有不轨行为,也可防患于未然,提前有所准备。
释炚和凛寻他们四个,自然每次都会获得邀请,释炚是因为自己的皇孙身份,不过他也知道,邀他参加聚贤宴,无非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和管控他,所以每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他都是只顾吃喝玩闹,并不真正参与进去。一来也是为了向众人表明自己无心政坛,洗刷嫌疑,二来他早已参透皇帝爷爷的心思,对这聚贤宴并不看好。凛寻能够受到邀请,倒不是是因为自己的大伯和二伯的官场身份,和前不久自己的堂哥又成了新晋状元,他进国子监不久就名声在外,不用说显贵想要借着此宴会和他有所交集,就是在国子监里,贵族子弟也是争相送礼物,攀交情,想让他同自己为伍。至于武泉,则是看他老爹的面子,他整日的就像个闷葫芦,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也就是庐陵这样的没完没了的缠着他,其他人见了他多少都有些胆怯,哪还敢和他攀交情?别看庐陵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家里和穆青山是世交,穆家举办大小的宴会都少不了他。不过了这四个人还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同时出现在穆府上,以前凛寻因为自己还不想出仕,对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能推就推,穆青山对这个青年的不通事理的行为十分赏识,不仅没有因此而疏远他,反而更是变本加厉的想要将他收归自己的旗下。
本来对这种场合都不十分上心的四个人,这次却意外的积极,释炚是因为这次的赏花宴正好和聚贤宴安排在同一天,他自然是知道每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即使是在同一个园子里,他也从来没见到过穆府的女眷,更何况是前来的女客,不过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份期待。凛寻则是不放心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的婉桑,他现在已经说服自己不去纠结婉桑为何执意要参加这种聚会,与其横加阻拦,不如由她去,可是他就是无法洒脱的放手,看着她蹒跚前行,忍不住将手张开,保护着她不要跌倒。庐陵和武泉自然是欢喜四人能够一同前往,庐陵本来就喜欢热闹,这会儿大家都到齐了,自然是开心不已,武泉不善交际,每次聚贤宴都只有庐陵一个人能说上话,可庐陵那种唧唧喳喳如婆娘般的絮叨他受不了,还不如没人搭理。释炚和他的那些叔叔伯伯应酬,根本顾不得他。这次凛寻和他们一同前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福音,庐陵那种放肆的纠缠也就是在凛寻面前才会有所收敛,正好可以做他的挡箭牌。
释炚他们约好了在朱雀大道东面会合,似乎也是因为赏花宴的缘故,平日里宽阔畅通的朱雀大道也变得拥堵起来,他手握缰绳,控制着马的速度,缓慢前行,只见庐陵早就在路旁等候多时,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华丽的锦祉宽袍,坐着那匹褐色的骡子,一点儿都不在乎周围的人对他这种不伦不类打扮的议论。
“醒尘,我在这里总是听到耳朵嗡嗡的叫,快吵死我了。”庐陵见了释炚,像是见了亲人般,大声说道。
“走吧。”释炚怀揣心事,并没有在意庐陵的抱怨。
“哎呀,庐公子,你打扮的这样花哨,到哪里还不是引起围观?”阿德见庐陵这样说,调侃他道,阿德就是不明白,自己家的少爷怎么能看的惯庐陵这比女人打扮的还要妖艳几分的行为。
“说的也是,谁叫我是金银巷第一花美男呢。”庐陵油滑惯了,对阿德的指责也丝毫不在意,反而没脸没皮的接道。他还是有分寸的,把自己归在金银巷,若是真的评比英俊,估计也轮不到他,毕竟凛寻自那次女儿节之后,京城最佳夫婿的称号就在坊间传开了。
三个人正说着欢,一队马车就从侧面超了过来,释炚下意识的将马靠一旁躲闪,躲开了与马车碰撞的危险,可是庐陵的倔骡子就没有那么听使唤,走惯了路中央的霸道骡子,见有人和它抢道,哪里肯让,又见这拉车的大马身形虽高大,却不如自己健壮,更是得意,扯着嗓子就是一阵刺耳的叫唤,这叫唤不用说是马,人冷不丁听了都会感到吃惊,更不用说那着急赶路的马,受惊的大马挣脱了车夫的管控,冲向了一旁的菜摊,多亏了那菜农躲闪及时,一骨碌滚到了一边儿,不然也免不了皮肉伤,可是菜摊在马蹄下,一片狼藉。
这车夫不知是仗势欺人还是赶路赶糊涂了,竟然将马牵回道上,抽鞭儿准备继续走,这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菜农哪里肯放行,一把将车夫从车上拽了下来,毕竟是平头老百姓,还是太老实,拽着车夫只是哭诉,车夫被拽下来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就要挨打了,没想到啥事没有,胆子就大了,挣脱了菜农的拉扯,上去就是两嘴巴子。
菜农委屈的不得了,扯着嗓子开始哭诉,引得周围的商贩路人围观,释炚皱了皱眉头,心觉这车夫的目中无人,欺人霸市,本想上去教训一下这车夫,就听到庐陵在一旁说道:“醒尘,你看这不是凛寻家的马车吗?”
果然还是庐陵心细,他这一提醒,他才发现这一前一后还真都是文府上的马车。
“顺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一个不大的丫鬟趾高气扬的问那车夫,车夫解释了几句,丫鬟就钻进了车里,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包碎银出来了。
“三小姐说了,不要生事,赔他几个钱,打发了便罢。”丫鬟说着,将银子交给车夫,对一旁的菜农连正眼都不看一下。
菜农本来被打了两嘴巴子就有些委屈,见着这黄毛丫头这样不将老汉自己放在眼里,像打发要饭的一样,随便赔两个钱就了事儿,自己也是个年过半百的人,哪里受得这样的欺辱,本来还胆怯的心这回也不的了,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他也不肯受这窝囊气。
释炚对这丫头的做法感到不悦,不过他想到既然是凛寻家的,那位小姐应该也在车上,于情于理他都该出手相救,不等菜农发作,他便走上前去,说道:“大爷,你先消消气儿。这路上的这样拥挤,哪还少的了个碰撞,况且这马冲过来,还不是那头骡子惹的祸,要算账也该找那头骡子的主人吧。况且人家都赔了银子了,和气生财,算了吧。”这菜农见释炚衣着不俗,气宇轩昂,对他好生劝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火早灭了一大半儿,释炚见菜农脸色稍有缓和,便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
“对呀,大爷,都是我那该死的骡子,您说,怎么处置它?宰了还是剁了,随您。”庐陵在一旁帮腔道。
菜农一见这衣着华丽,比女人还妖艳的公子这样说,气都消了,手里攥着那包银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污垢,说道:“我老汉只是年纪大,又不眼拙,还分不出个对错?两位公子的心意,老汉领了。”说着就给放了行。
释炚见事情平息了,纵身上马,准备上路,谁知那马车仍没有走,而是和他有意并行。车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今日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碍于男女有别,无法以礼谢恩。”
“小事一桩,姑娘不必介怀。”释炚轻快的说道,听到这女子的声音,他刚才的怀疑得到了验证。这位霸道的小姐不会是那天他在牡丹亭见着的文府姑娘。当时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他装醉趴在桌上,偷偷的观察她,就是对待阿德,她也是恭恭敬敬的,丝毫没有架子,虽说是装扮农家小子,可是自身的修养是藏不住的。况且这家小姐是尖尖的女高音,任由怎么装也装不出那种低音来。
“你看,凛寻在前面呢。”庐陵打断了释炚的遐想。只见凛寻牵着马,站在路旁,冷着个脸应对着将他团团围住的花花绿绿的女子,仿佛雕像般。